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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关善家的又去到宏力家要钱。
宏力正杀鸡。他一手抓着鸡翅膀,用两个手指头捏着别着的鸡头,用另只手拿着刀,来回割着鸡脖子。鸡弹着腿。脖子在流血。他割会儿,扔了鸡。鸡怔立着。他又抓起鸡,照着老刀口来回割,然后扔了鸡。鸡扑楞几下不动了。
关善妻站一旁揪心地看他杀罢鸡,走过去,挤着笑问:“杀鸡呀?”宏力走着“嗯”着进了灶房。关善妻走过去站在灶房门口,迟疑一下,说:“前几天,我来要药费,你大说还,咋没去还呀?”宏力说:“咋该俺还呀?”关善妻听他说赖话,气着说你打伤人应该还药费!宏力知大己许了她,端盆滚水走出来,放地上,没好气地说:“谁许你!你找谁要!”关善妻气愤地说着“中”,就转身要去堂屋找他大。宏力掂起鸡放盆里,拽着鸡毛,说:“我是掌柜的,你找他也没钱还你!”关善妻站住了,转身拗头瞪着他,厉声说:“你这不是装赖吗?”宏力说:“我就装赖!看你能揭盖喝我的脑汁!”关善妻没法,只得气呼呼地走了。
关善妻回到诊所,把要钱的事说一遍。关善气得直跺脚;老头气得直“哼哼”,说看起来只有打官司让公家治他了。谁知有个和宏力关系好的人当时在场,听了这话,喝罢汤便去到宏力家捎了话。宏力大劝儿付药费。宏力说除非日岀西方才能付。宏力妻说那老头只是脸上破块皮、住医院是讹人、咱若付药费显得太死鳖。宏力大还是向他儿子,见状,说关善家即然撂明要打官司、朝里肯定有人,让儿也得找人扛。宏力说没人扛谁也吸不了他的蛋!他媳子能降住他,说不听老人言,必定受风寒;让宏力找人扛。宏力大这时想起来自家和汪宏泰家有拐弯亲戚,让儿子去求书记给自家扛。
喝罢汤,宏力去了书记家。书记坐在小板凳上,正就着小桌上的一盏煤油灯在看《三国演义》。宏力进屋给书记掏根烟,坐在小板凳上。书记接过烟放在小桌上,看着宏力问:“你说这曹操,逃难路过好友家,好友杀猪款待他,他听到磨刀声,以为是要杀他,竟杀了朋友全家人。他宁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不不不……是负他!他算个啥人呢?”宏力说:“你说的是戏台上那个白脸曹操呀!老百姓不都在骂他吗!”书记“嘿嘿”笑毕说:“会看戏,看门道;不会看戏看热闹。”接着问宏力:“有事吗?”宏力说:“你去过咱太姥家没有呀?”宏泰一愣,说:“哪庄咱太姥家呀?”宏力说:“贾庄。”宏泰好像听大说过那庄有门亲戚,含含糊糊地“噢噢”着说:“知道嘞,知道嘞!”又问:“你和那庄也有亲戚呀!”宏力“喷”笑了,说:“我不正说‘咱太姥’吗?”宏泰这时才明白:原来自家和宏力家有亲戚,说:“和那庄是老亲,我没去过!”宏力往前挪挪小板凳说:“咱离贾庄远,但咱两家离得近,是亲戚,逢年过节该走动。”汪宏泰搪塞说:“那是哩!”想他这时来拉亲戚关系必有事,就又问,:“有事呀?”宏力说了过道窄、扒墙头,戳伤人、住医院、打官司、求帮忙一席话。汪书记想自家单门独户、以前受人欺负时,他宏力家人来看过自家人吗?来了还怕粘身上灰呢!现在自己当书记嘞,他家人用着自己嘞、求自己来嘞,世上那有恁好的亊呀!遂“哼”一声,瞪着他,厉声说:“你不吭气扒人家的墙,把人打伤住院,又不付药钱。你欺负人,回去赶紧把墙豁垒起来、还清药费!不然!看我咋收拾你!”宏力听了这话,怒火中烧,遂站起来走了。出了大门,他恶气无处发泄,照着宏泰家的院墙跺几脚,往西走了。
这时候,华印要去书记家拍马屁,从东边过来了,借月光看见了宏力,猜他必是找书记帮忙打官司的,也不去拍马屁了,抹头去了诊所,说宏力已去找书记了,要他们也快去找门子。老头想来想去,忽想起和春光家有拐弯亲戚,又听说他和公社党委书记是战友必能说上话,便让儿买点礼物去春光家,让春光托人打官司。次日,关善到集上买了二斤油条,喝罢汤,掂着油条去春光家。
春光家的灶房里。柳俊正就着案板上的一盏煤油灯纳鞋底;根旺坐在锅对门吸旱烟。这时,关善掂着油条进了屋,朝根旺喊:“表叔!”这亲戚两家是知道的。根旺见关善掂着礼物来了,愣一下,接着不安地说:“你这是弄啥嘞?”关善说:“来看看恁俩!”根旺又不过意地“嗯”一声,咂下嘴,说着“你看这”,接了油条,放在案板上,到套间拿出来盒招待客的好烟,递给关善一支。关善承情不过地“嗯”一声,接了烟,点着了火。柳俊说:“来就来!还拿东西弄啥?”关善笑笑。
二人坐在小板凳上,吸着烟,说会儿闲话。根旺问来有啥事。关善说一遍。根旺发一番恨话,便去堂屋喊春光。
此时,春光正坐在床帮上,就着床头柜上的一盏煤油灯写日记。灯头如豆,一闪一闪,照着一张青春的脸。雪梅躺在他身边的被窝里,看着春光嘟囔道:”天天就是写哩!也不知道写哩啥!点灯熬油!耽误睡觉!也没见你下四个眼的狗娃!”春光说:“你不懂!”雪梅说:“就你懂!”说着起身“噗”地吹灭了灯。春光正要发火,只听雪梅说:“我是为你好,怕你费脑子!”春光正要点灯,只听大在窗外喊:“光!桃庄你哥来嘞!”春光答应着,下了床,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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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去到灶房。关善忙站起来,给春光递上烟。春光说:“来俺家不能叫你掏烟呀!”便从兜里掏出来一根烟递给他,关善“嗯”一声接了烟,又递给根旺。根旺把手里的烟一擩说:“这不是还长着哩吗?”关善又擩一下。根旺才接了烟。关善又看着春光的脸,问:“你咋不吸呀?”春光说他不会吸烟。关善笑笑,就坐下了。春光也坐下来。停会儿,关善便把那事说一遍,请春光托党委书记帮忙打官司。
春光听后,梗着脖,说:“这不是明摆着宏力没理吗?还用得着托党委书记吗?我就把事情解决嘞!”关善想:不打官司就能解决问题、何必麻烦打官司?于是把腰一挺说:“中!”又戏谑说:“事成之后,我请你喝酒!”说罢,就走了。
次日,春光吃罢早饭,便去到桃庄,在大路上碰见宏力去干活,用胳膊别把锹、走着一跩一跩的。春光还是笑着说:“吃了饭啦?”宏力板着脸“嗯”一声,继续走。春光说:“你别走!我给你说个事!”宏力站住了,转过来身,问:“啥亊?”春光指着那豁问:“那是你扒的呀?”宏力拗着头,板着脸说:“是!咋啦?”春光正色说:“那是人家的宅子!你不吭气就把人家的院墙扒个豁。人家堵豁,你还……”宏力豋时听不下去了,想:你是一个大队小干部,无权罚、捆、送我到司法科(监狱)!凭啥在我面前当包公!我吃你那球一套吗?遂便打断了他的话,把锹往地上一杵,侧着身,拗着头,恶狠狠地瞪着他,往前蹦一步,厉声道:“我就扒了嘞、就不给他药费、看你能吸我的蛋!”春光见他没说几句话就骂人,起了火,怒视着他,责问道:“你咋骂人呀?”宏力愤恨地“嗯”一声,说:“我还想打你呢!”说罢,扔了锹,就上前去抓春光的衣领子。春光知打不过他,遂转身快速跑进了一片苹果园。宏力撵过去。春光跑到一棵树后面,快速脱了一只鞋,举起来,等着他。宏力跑到苹果树跟前时。春光把鞋底扇在他脸上。宏力忙缩头闭眼。春光趁机赶紧转身跑到另一棵苹果树后,伸头看着他。宏力跑着找到那棵苹果树跟前。春光闪岀来,又用鞋底去扇他的脸。宏力头一偏,躲过鞋,伸手抓住了春光的衣领子。春光猛一拽,只听“嗤啦”一声响,拽下来半拉衣襟,转身赶紧往路上跑。宏力去追,无奈个大、笨、越追越远。
此时,正是上工的时候。人们赶紧跑过去,抱住宏力。春光趁机跑到一个池塘边的芦苇里面,藏起来。那边,宏力挣扎半天也没挣扎开抱他的人,跺脚拗头骂声“恁大那蛋!我饶不了你”!只得瓤了劲。这时,有人捡起来他的锹,扛肩上;几个人推着他。大家便干活去了。
停会儿,春光走岀芦苇地,看着身上的烂衣服,又气又无奈地叹一声。这时,他又一次地感到自己太幼稚、把农村的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茫然地站会儿,想这样子回家太丢人。他又站会儿,忽然灵机一动,便走到池塘沿,洗洗脸,脱了烂衣,把它团成蛋,扔水里,看着水中蓬乱的头发,沾点水把它抿顺,然后装着无事的样子回家了。
雪梅问:“你的外衣那去啦?”春光说他在坡里捡查庄稼,害热,在池塘沿树下乘凉、脱了衣服、栽会儿嘴(打盹),走时忘了拿衣服。回去拿时,衣服不知被谁拿走了。雪梅撇着嘴照他额上戳一指头,嗔怪道:“咋不连你也丢了吔!”春光说:“我若丢了,你不知哭成啥样哩?”雪梅撇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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