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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庆州知州欧阳建胆小怕事,这样看来,张仁也不遑多让。
军营后方是一片胡杨林,林中有水渠通过,止战时将士们都会去那条沟渠洗澡。云时卿刚从战场回来,此刻心烦意乱,身上又溅了不少敌军的血,便拿了套干净的衣服前往水渠洗沐。
正脱掉亵裤泡进沟渠时,女扮男装的夕妃慈从一株枯死的胡杨木后方走出,云时卿漠然抬眸,淡声道:“你一个姑娘家,就不知道避讳吗?”
夕妃慈笑道:“我对大人没想法,大人对女人也不感兴趣,何必避讳那么多?”
云时卿问道:“京中来信了?”
夕妃慈点头,继而从衣襟里摸出一封羊皮信笺:“奴家一收到信就马不停蹄地往军营赶来,片刻也不敢耽搁。”
云时卿吩咐道:“念给我听。”
夕妃慈依言揭开信笺,照着上面的文字念道:“三殿下近来一直歇在观云坊的私宅里,祝大人亦在其内;柳相这几天精神欠佳,昨日去韩御史府上走了一遭,归来后气色大有好转。京中一切如旧,万望少爷务必保重身体。六月十六,朱岩留。”
从汴京送到庆州的急信只需四日即可抵达,这封信是六月十六寄出来的,正好在二十这天送达庆州。
夕妃慈合上信纸,轻啧了一声:“十五那日可是柳相蛊发之时,无论他是否服了药,身体都格外难熬。然而柳相从韩府离开后便容光焕发,云大人——你觉得他和韩御史之间是否清白?”
云时卿的眸光骤然变暗。
夕妃慈见势不妙,立刻耸了耸肩,“奴家说句玩笑话罢了,大人不必当真。韩御史可是执天教前任祭司,有的是法子克制蛊虫,大人如今不在京城,柳相就只能向他求助了。”
须臾,夕妃慈席地而坐,抬头凝视着靛蓝的天空,“昆山玉碎蛊迟迟得不到滋养,便会迅速消耗宿主的身体,大人如今才离京一个月柳相就有些吃不消了,若庆州战事迟迟未平,也不知柳相他是否……”
云时卿若有所思,眉梢渐渐拧紧。
他在水渠里泡了没多久便穿上衣物返回军营了,赵律白为了这场战事已有两天不曾合眼,昨晚子时率领两万将士夜袭回元大营,将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两军鏖战了整整一宿,直至晌午方才将回元大军击退至十里之外,难得可以松口气儿,这会儿正迁至胡杨林的绿荫地里补眠。
云时卿没去叨扰他,兀自在营帐里观摩沙盘,没多会儿又热出了满身的汗。
正这时,卫敛掀开帘笼走将而来:“云大人,欧阳建和张仁派人送了消息过来,邀你我戌时入城一叙。”
卫敛乃正二品枢密院副使,官阶远在云时卿这位四品承宣使之上,但碍于曾经的上下属关系,他依然以下臣的身份尊称云时卿一声“大人”。
云时卿头也不抬地道:“没邀请淮南王?”
卫敛摇了摇头。
云时卿嗤道:“他二人可真够大胆啊,竟不把王爷放在眼里。”
卫敛话少,无时无刻都板着脸,眼下不知该如何接话,索性沉默下来。
云时卿将沙盘上的一面“邺”字军旗插进回元的军阵之中,继而又问道,“卫大人觉得咱们今晚该不该入城?”
卫敛道:“张仁和欧阳建都是师中书的人,他们特意避开王爷邀请大人,想来是为了在大人面前图个表现,或许在他二人眼里,飞黄腾达与否就在此一举了。”
云时卿抬眸看了他一眼,揶揄道:“我一直以为卫大人是个严肃的正经人,没想到也会阴阳怪气啊。”
“实话实说罢了。”话毕,卫敛似想起了什么,又道,“王爷今日收到了京中来信,道是陛下欲增派一名军师来庆州协助王爷作战,以便早日结束这场征伐。”
云时卿一边摆弄沙盘上的旌旗一边问道:“派了哪位军师?”
卫敛道:“五年前指挥过镇南关之战的左甯左大人。”
云时卿点了点头,并未在意此事,转而又道:“昨晚这一战回元大败,本该乘胜追击才是,然而我军死伤无数,当务之急还是将伤者照拂妥善,尽快让将士们调整过来。”
卫敛道:“回元人也损失惨重,恐怕短期内不会与我军交战。”
云时卿道:“如此甚好。”
邺军的伤者大多都已送往城内治疗,前方防线不可松懈,余下众人俱都守在胡杨林外,以防回元攻打过来。
傍晚时分,云时卿和卫敛前往庆州知州欧阳建的府邸。
欧阳府虽然谈不上气派,然而每间屋内都置办了一些古玩字画,足见这位知州是个风雅之人。
他在花厅内摆设有一桌丰盛的晚宴,镂花的陶盆内盛满冰块,里面镇着几壶陈年的花雕酒,还未启坛就已闻见了香。
云时卿撩袍落座,嘴里忍不住打趣:“都说庆州是个贫瘠之地,物产稀薄、民生困乏,没想到欧阳大人竟能在此地制冰,可见传言并不可信。”
制冰耗费的银钱不是个小数目,欧阳建既舍得拿冰块镇酒,这就表明他在其他地方所用财帛之广。
欧阳建笑道:“云大人家世显赫,自幼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来到这等荒凉之地助庆州百姓击退敌兵,下官自当倾尽家产来招待大人您呐。”
张仁也笑着说道:“云大人别看这西北之地荒凉,可庆州城内的百姓却过得极富足,今日欧阳大人招待您二位的这些菜肴不过是寻常百姓之家常食物,没甚稀奇的。只是制冰之术不传百姓,故而才没在民间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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