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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邕本是找个借口上门,只为带杨忠等人安然离开,万没料到他说出这番话来,顿时错愕。目光向下投去,但见杨忠微不可见地一点头,自然是说,此事方才当真已经说过,他顺口道:“大冢宰慧眼独具,赏识人才,朕岂有异议?”
宇文护点头,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目光却多出些阴冷,又道:“本宰管教无方,驭下不严,致使逆子和那些下属做出私铸钱币、贪赃枉法的事来,深觉羞愧。如今,就请高司徒严查贪官,重惩枉法之徒,如何?”
有前边对杨忠、尉迟迥二人的任用,这句话虽然颇出宇文邕意料,却已不及刚才的话令人难以置信,他侧头向高宾一望,点头道:“高司徒一向有识人之明,大冢宰当真是用人得当!”
这也就是御准了!
宇文护眸中闪过一抹厉色,却仰头哈哈大笑,将酒杯向三人一照,大声道:“从今之后,本宰与三位共同辅佐新帝,创我大周万世基业!”
虽然知道眼前之人阴毒胜过蛇蝎,可是此时他的气势仍然令杨忠等人心中暗赞,三人一同举杯,大声道:“我等愿追随大冢宰左右,辅佐新帝,保我大周万世江山!”
宇文邕默默注视,不禁心头微动。虽然他知道这三人在宇文护面前也像自己一样,都在掩饰着什么,可是此时这些话听在耳中,听得出语出至诚,脸上笑意不减,眸中已多出些凝重,轻轻点头,心中暗自庆幸:幸好!幸好朝中还有他们,他纵然陷身宇文护的阴谋,也不至于孤掌难鸣。
杨坚等人在离晋国公府不远的巷子里焦急等候,没有宇文邕的号令,又不敢轻易冲进去,终于看到四人出府,这才轻轻松一口气。
直到跟着杨忠回府,杨坚才忍不住问起这半天来所发生的事情。
杨忠神色凝重,简略讲述,叹道:“宇文护那老贼,自己掌握所有的兵权,却让我们替他练兵!”
杨坚沉吟道:“既然父亲对于他还可利用,他一时就不会动我们杨家,如此一来,我们倒争得了喘息之机!只是军营辛苦,儿子愿与父亲一同前往!”
独孤伽罗心念微动,突然道:“伐齐一战,我大周损兵折将,必然还要招兵买马!大郎,我们何不将暗卫军拆整为零,纳入军队,日后必有所用!”
暗卫军人数虽然不多,却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佼佼者,一旦被编入军中,假以时日,必会崭露头角,日后若当真要用兵,就不会只是一支暗卫军的力量。
杨坚眼睛一亮,向杨忠看去。杨忠点头道:“不错,虽说兵权在他的手上,但只要我们运用得法,军队还是可以为我们所用!”
见此法可行,三人又详细计议,如何征兵,如何选用,暗卫军又插入哪几个营更能派上用场。等所有的计划初步成形,杨坚这才兴冲冲出府,去和高颎、宇文邕商议。
数日之后,暗卫军重聚在废弃酒庄,杨坚将初步的计划说完,谦然道:“如今国贼横行,我暗卫军不能光明正大为国除奸,如今只能将你们编入新军,掩藏身份,也便于我们日后的行动!”
马冰、李潇二人当先点头,高声道:“杨统领放心,不管我们身在何处,这一生都是暗卫军的人!”其余人也跟着纷纷点头。
杨坚、高颎见众人再无异议,这才依各人所长,引导如何去编入杨忠和尉迟迥所征的新军。直到将最后一名暗卫军送走,二人才向酒庄后院里去。
后院里,宇文邕正独自饮酒,看到二人进来,微微一笑,叹道:“往日征战沙场,并不觉得如何,如今看着你们为军务奔波,我日后却只能做一个闲人,倒羡慕得紧!”
高颎拍拍他的肩,笑道:“日后你是九五之尊,我们都是臣子,岂有君羡慕臣的?”
宇文邕看他一眼,默然不语。
杨坚想到先帝之死,倒明白他的心思,心中暗叹,脸上却没有一丝流露,反而笑道:“日后三弟身登大宝,成日有许多朝政大事处置,整个大周的兴衰、黎民百姓的疾苦,全在三弟身上,又怎么会是闲人?”一手举杯,向高颎道,“来,大哥,我们共敬三弟一杯!”
宇文邕微默一瞬,轻声叹道:“但愿我不负先帝重托!”言罢深吸一口气,仰首将杯中酒饮尽。
是啊,从此之后他不再是原来的宇文邕,他登基为帝,就要为大周的兴亡、大周的百姓计!
杨坚见他眉宇间似有忧色,微一沉吟道:“三弟,伽罗说,皇后死得蹊跷,必然与先帝中毒一事有关,请你登基之后,务必小心提防!”
宇文邕听到独孤伽罗的名字,精神一振,心底却又微微失望,低声问道:“她要你转告我吗?她自己怎么不来?”
杨坚点头道:“那日皇后被害,她本来要查御膳房的线索,只是被事情绊住,竟然再没有机会。”谈到伽罗,眸中多出些喜色,轻声道,“近几日她身子不好,不便出府!”
宇文邕一惊,忙问道:“伽罗抱恙,可曾唤大夫瞧过?”
杨坚点头,又跟着摇头,含笑道:“伽罗无恙,只是这几日需要静养!”
宇文邕一时还没有明白,倒是高颎反应过来,伸手在杨坚肩上一拍,笑道:“好小子,又要当爹了!”
杨坚俊脸微红,脸上是掩都掩不住的喜悦。宇文邕一窒,顿觉胸中酸涩难当,只能低头饮酒,以做掩饰。
是啊,独孤伽罗已是杨坚之妻,早已与他宇文邕渐行渐远,等他登基为帝,就连要见一面,恐怕也再不容易!转念再想到前途的艰难,他心中越发苦闷,连饮数杯,随后向高、杨二人拱一拱手,扬长而去。
公元560年四月,宇文邕奉先帝遗诏,继皇帝位,立阿史那颂为皇后,封宇文赟为鲁国公。
登基大典盛况空前,大德殿前,大红地衣铺满殿门前整个高台和长长的玉阶,两侧彩旗招展,沿着大红地衣,一路顺阶排下,横成行,竖成列,在殿前广场上迎风飞舞。
随着司礼太监的引领,祭过天地、拜过宇文氏的列祖列宗后,宇文邕与阿史那颂身穿崭新帝后朝服,高高站在玉阶上,接受群臣叩拜。看着万众拜伏脚下,高呼万岁,宇文邕脸色沉凝,目光由最初的犹疑,慢慢变得坚定。
而阿史那颂却激动万分,看着拜伏的人群,嘴角不经意勾出一抹笑意,眸底皆是陶然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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