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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眼泪是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的,从眼角一直漫到枕巾。
幸好我浑身都是冷汗,大概他们也不是很能分清我脸上的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
以前我娇气,痛经的时候老是哼哼唧唧,说「不行了,我好痛,我要翘课」。
现在我才知道,痛到了极致的时候,思维是无法聚焦的。
比如我都不太能记得,我痛到崩溃的时候,到底有没有说出「我活不下去了」这六个字。
某天晚上我醒来,病房的时钟指向凌晨三点十五。
万籁俱寂中,我大脑完全放空。
但看见蜷缩在行军床上的外婆的那一秒,我突然想到,我好像确实是把那六个字说出来了。
我活不下去了。
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呢?
因为我记得,在我神志不清、思维涣散的那段时间里,外婆好像抱着我哭了。
这么坚强的一个老太太,从不在我面前表现出一丝痛苦的老太太,居然抱着我哭了。
3
那天医生来查房,说他会去争取特效药给我们提供帮助。
但对于我提出的「我还能活多久」的问题,他没能答上来。
外婆应该看出来了,医生不是答不出来,而是答案太过残酷,他不想直白揭露。
不然,这个恨不得每天花两小时跟医生交流感情的小老太太,为什么忽然对现代医学失去信心,转而跑遍杭州的大小寺庙,试图让各路佛祖菩萨拉我一把?
病房里开始多出桃木剑,多出驱邪符,多出一连串我叫不出名字但看上去很高深莫测的东西。
护士长批评过几次,于是医生护士来病房的时候,外婆就悄悄把这些东西藏起来;他们一走,东西就又琳琅满目地挂着。
我气若游丝地笑话她:「您在这儿打游击战呢?」
她神神秘秘:「倩倩,你别怕。外婆前两天去拜佛,在寺里认识了一个人。她也是癌症晚期呢,十几年了,还活得好好的。她说她有办法,过两天就来帮你。」
外婆新认识的这个朋友姓李,是我们的老乡,我喊她李姨。
李姨在十七年前确诊了癌症,也是晚期,也是药石无医。
但她现在活得好好的,富态白净,气色上佳,根本看不出是个跟癌症殊死搏斗过的人。
她带着果篮来看我,闲聊过后,轻柔地摸一摸我被针头扎得青紫发肿的手背:「你跟我女儿差不多大。唉,要是你妈妈还在,看你这么受罪,得有多心疼啊?」
我自己其实还好,因为我很小的时候就没有妈妈了,对母爱的感知一向比较弱。
但外婆跟我不一样。
这句话几乎是立刻戳到了她的心上。
这个失去过女儿、眼看着就要再失去外孙女的老太太,一下子就哽咽了。
李姨低声劝慰她:「姑,你别哭。虽然倩倩现在状态不好,但比我当时还是好上很多。我都能治好,倩倩这么年轻,肯定更能治好了。」
外婆揩揩眼角,想到什么,问:「你上次说的那个神医,什么时候回杭州啊?」
我疑惑:「神医?」
李姨笑着给我掖了掖被角:「是一个祖上世代行医的老中医,姓方,这些年不知治好了多少个绝症病人,我们都喊他神医。」
外婆忙问:「这神医是怎么治的啊?」
李姨说:「人家用断食疗法。你想啊,癌细胞也是细胞嘛,也需要营养的,你饿一阵,把癌细胞给饿死了,病不就好了吗?」
外婆连连点头。
我忍不住吐槽:「饿一阵,癌细胞是饿死了,那正常的细胞不也饿死了吗?」
李姨脸上的笑容一僵,说:「方医生有他自己的治疗措施的,搭配着中药一起吃,会靶向定点给正常细胞供给营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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