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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夫为妇翁送行时,内史腾却让黑夫上了自己的马车,随他再走几里。
途径雍县东十里的岐山亭,黑夫下车之前,内史腾却突然拉住了他,低声道:“陛下此次令我东返,有些不寻常!”
此次内史腾结束随驾东返咸阳,在黑夫看来没什么问题,可内史腾何许人也,老狐狸立刻嗅到了一丝异样。
“律令虽有‘郡县长吏不得无故出辖区’之禁,但随驾之事,一般都有始有终,若非咸阳出了什么事,不该临时遣返,此举在我看来,更似是一次敲打和警告……”
“警告?”
黑夫他前世毕竟只是个小警察,虽有超越时代的眼光,政治智慧却不见得比浸淫官场几十年的叶腾高,闻言微惊。
“妇翁的意思是,陛下不认可此策?”
“并非如此,陛下赞赏此策,否则被遣返的就不是老夫,而是你了。”
内史腾很快就猜到了症结所在:“若我没猜错的话,陛下是对你此番献策的目的生疑了啊。”
黑夫道:“我的目的,已在奏对时说得明明白白。”
内史腾却摇了摇头:“不对,你当年是征江南豫章的别部司马,提议建南昌城,欲昌大南疆,甚至还向陛下进言,说上赣、苍梧之地可分封子弟为边侯,在陛下眼里,你当是最该力主南进的臣子。”
“可近来,你却一反常态,认为南进应缓,反倒支持起与你毫不相干的西拓来,这出乎了陛下意料,事后定会猜想,你为何有如此转变?所求又是什么?”
献策前,内史腾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黑夫的高瞻远瞩上,忽略了他的目的,如今出了事,黑夫也只能硬着头皮,将事实告知他。
“不瞒妇翁,除了以为此策的确能巩固根本,开拓关西边外之地外,我提议南下当缓,西拓当急,还有一些私心。我深知五岭难越,越人难攻,不愿我的旧部将士死伤惨重……”
“李代桃僵,祸水西引?”
内史腾摇头:“比那些所谓‘诤臣’的直言进谏高明多了,你倒是知道疼爱旧部,彼辈是你的袍泽子弟,在地方上的根基,偏心爱护无可厚非,但若让情义胜过理智,反而会变成羁绊……”
黑夫应诺:“莫非陛下察觉了我的这层深意?”
“若陛下对此不满,应会将你某位旧部从豫章调走,以示警告,而是不是拿我来敲打,此事应也与我有关。”
沉思半响后,内史腾忽然哑然失笑。
“陛下不会是以为,你是因为与我家结亲,受了我的指使,才前后不一,朝南暮西的罢!”
的确,开拓关西,将给内史腾带来许多权力和继续往上升的机会,这本是好事,但在皇帝眼中,这对翁婿就有点借公家之器,为私家牟利之嫌了。
而让内史腾结束随驾,提前回咸阳去,便是对此举的一点小小告诫,同时也在暗示黑夫:多一些主见,勿要事事都听从于妇翁!
这真是意外之祸,虽不会对整件事产生影响,黑夫也仍会受到重用,但皇帝对翁婿二人的信任,是有一点下跌的。
帝王之心真是难测,黑夫感觉有些冤枉和不爽,难怪人常言:伴君如伴虎。
不过内史腾还没有停止思虑此事,他忽而又道:“吾婿,你在陛下身边做郎官时,可与陛下在旁近臣有怨?”
“妇翁的意思是,陛下身边有人进谗言?”
他一提醒,黑夫就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中车府令,赵高!”
……
因为仅是猜测,黑夫暂未把赵高的事告知内史腾,回雍县的路上,他一直在闭目思索。
姜还是老的辣啊,经内史腾抽丝剥茧,黑夫算是厘清了事情的经过:本来是一桩好事,但因为某位在旁近臣的一句话,让皇帝生疑,但又不想打击黑夫,让外人以为皇帝不认可西拓,便让内史腾代受委屈。
这敲打不痛不痒,却让黑夫心里很不舒爽。
“这赵高与我什么仇什么怨?竟下这种烂药!”
只因为黑夫在陈郢时,听闻赵高名号时,震惊之余,多瞪了他一眼,算什么大仇?黑夫料想,赵高对他的莫名敌意,还应有其他理由。
“之后议尊号时,我的奏疏又恰好与他雷同,算是抢了赵高的风头,之后他对我虽一如往常,宫中相遇,也停下来寒暄几句,但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从赵高的角度来看,大概以为自己在暗,黑夫在明,可实际上,在黑夫眼中,赵高早就是一盏璀璨明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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