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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豫地,到达回京的最后一站,通州潞河驿,兴儿住宿下来,忽然回想起河南的北邙山,他记得红楼梦的癞头和尚与跛足道人,便是说了什么“北邙山汇合”,继而想到终南山的那个老乞丐,难道……他是看破红尘出了家的甄士隐?哎,若果如此,自己却错会了老丈人了,正迷糊间,驿丞推开了门:“周大人!今儿个您老不能歇息了,我收到京城传讯,明儿一早要大起,在京的官员中,圣上点名了你,还有一份文书。”
“劳乏驿丞大人了,拿几个酒钱。”兴儿收了文书,也不管驿丞的惶恐,即刻出来备马,召集了人:“有几十里的路呢,这个时辰进京,要赶到四更大起,没法子,只能磨破了腿。你们就不必了,卜师爷、贾芸、柳湘莲,你们可到我府上歇歇,此次剿匪有功,我已递了折子了。”
卜固修、柳湘莲没话说,贾芸却一蹬一跨上了马:“还是周大人记着咱们,虽然以前做过胥吏,但卜相公聪明,销了档,就是柳湘莲有人命案子在身,有点麻烦。我跟大人一块走,去时家母还病,不放心。”
“湘莲没事的,我如实禀报便可,圣上破格提用的人太多了。也好,难得你是个孝子,孝道无愧,平步青云也就不远了。”兴儿笑了笑,两匹马驰出了密林驿道,他知道贾芸必是还念着林红玉,他好歹一个爷们,不忘一个家生奴才,也很难得。而柳湘莲若能有个好身份,想要薛宝琴也不难了,问题是薛宝琴和梅翰林之子有婚约……
行路中,兴儿不忘了看看皇帝对自己奏折的朱批“尔斩杀孙绍祖之事,实属失当,跨隔两省,尔非越俎代庖耶?但朕念尔关中陕南两次大功,瑕不掩瑜,责你之过,升官就不要想了……刘远、潘文成有功,朕必擢升……”,倘若别人看了,定会诚惶诚恐,兴儿却哭笑不得,还有一点,孙绍祖是八爷的人,八爷保举他,想插手兵部,皇帝怎么可能容忍?要不然怎么把孙绍祖调离了丰台大营?皇帝这不是欲盖弥彰么?
这其中的机关门道可多了,兴儿忧心忡忡的看完,一路想着怎么在朝堂上回答,进了朝阳门,已经听得到鸡鸣了,城中的大红灯笼,照亮了胡同街道。与贾芸作别,兴儿停在正阳门外,早见数十个京官穿了品服大妆,手捧象牙朝笏,昂首挺胸的进去排班,其中一个白胡子老头感慨道:“四鼓咚咚起着衣,午门朝见尚嫌迟。何时得遂田园乐,睡到人间饭熟时?”
一首诗引得文武百官莞尔一笑,直到了午门外才严肃起来,兴儿跟在最后,便有一个执事太监出来宣:“您是周兴周大人么?奉皇上口谕,宣周兴在金銮殿丹陛下跪候,同文武百官一起进朝。”
兴儿行了跪礼,刹那间有无数道目光汇聚过来,周兴如今已是名震天下了,凶神恶煞、扫把星、贪官克星、酷吏等等,臭名昭著,众人心思各异。执事太监在桥中甩着响器,嗒嗒嗒的传点朝班时间完毕,兴儿坦然自若,跟在最后进了午门,行过汉白玉桥,但见宫殿森严,侍卫罗列,如上了九重之天,最后在黄金狮子座下一提袍服,跪下了。
金銮殿中,百官问安,皇帝高坐龙位,捶拱而治,见这般景象,一股快意油然而生,他眼角的鱼尾纹深深凹陷:“朕自登基以来,好久没上过朝了,军国大事,从来是上书房处理……”
噗!
话还没说完,十王爷楚我放了个屁!响彻云霄!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唯有九王爷楚唐张口大笑,猛然又停住了。
皇帝楚天阔瞥了一眼,仿佛听不见一样:“但今天有两件大事,朕要通告天下!第一是九王爷楚唐进京述职,王子腾在西海沿子大胜,将班师回朝,第二是……”
噗噗噗!!!
十王爷楚我真的是肚子不争气,放屁放个不停,皇帝脾气再好也不禁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朕好不容易有了一场胜战,文治武功!朝野趋向安稳,你们八爷党是不想见我胜利?!皇帝正要发怒,突然又看到了龙案上圣祖亲自写给自己的“戒急用忍”,才刹那间克制住了。
“皇上!臣弟的肚子偏偏这时不好!”楚我大是窘迫,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就算听到有人的嘲笑声,他也脸不红心不跳,委实了不起。
“去吧去吧!”皇帝挥挥手,看着十弟如蒙大赦:“还有没有?还有没有谁要方便的?!”
无人答话,皇帝阴沉的眼神飞快看了一眼忠顺亲王,继而收回来变得胸有成竹:“第二件是周兴举发有功!剿匪有功!来人啊!宣周兴觐见!”
“宣周兴觐见!”
大殿门外传来太监的尖刺叫声,兴儿跪麻了的腿脚稳步走着,赫然进来,便成了全场焦点,这几年的历练,他愈发面如刀削,刚建有力,身处人群,便有一股金刚不可夺其志的气势,兴儿双手一打袖子,提起袍服跪下:“微臣周兴恭请圣躬安!”
“朕躬安!平身!”楚天阔起身,双手抚在龙案上:“周兴,你立了大功,上书房大臣们说说,朕是给他当外任好呢?还是京官好呢?文职好呢?还是武职好呢?”
右侧为首的水溶出列:“启禀圣上,周兴文武双全,有目共睹,京官外任皆可,宜乎适时而擢,微臣以为,会试的抡才大典在即,微臣保举周兴为副主考,非臣私心,此乃有德者居之,周兴为官清廉。不似其他官员,起居八座,开牙建府!不圈地,不买庄,不居功自傲。微臣曾到过周兴府上,茶饭与同级官员相比差之千里,唯有一箪食,一瓢饮,两丫鬟,一门子而已!子曰,贤哉,回也!周兴可比之!”
所有人包括周兴都想不到水溶会如此启奏,总理王大臣楚翼恭敬道:“臣弟有奏,水中堂所说,自然是没有偏颇,周兴按军法斩杀孙绍祖,有张子亮等人作证,臣弟亦是心服口服,无话可说。然,一则周兴是放家奴,律法有云,放家奴三代才可为官,周兴只是放家奴二代,不容律法。二则周兴并非科场出身,不熟科场之举,以场外之人,办场内之事,安能公平公正?”
兴儿深深吸了口气,如果楚翼借机拿孙绍祖发难并且保死去的孙绍祖,那么兴儿会觉得楚翼不难对付,但是,楚翼发觉皇帝在拔出他插进兵部的手之后,还能如此若无其事,一副贤惠的模样,兴儿就知道,这个人极度难缠!往常那些小打小闹,人家也根本不在乎!
“伏惟叩启我英明神武、聪明睿智之圣主,微臣周兴年龄尚小,学识浅薄,实不敢任水中堂所提之职,微臣有功亦有罪,不敢请赏,望圣上令微臣回家赋闲,臣在此谢罪。”兴儿饱含深情的说完,倒是让很多大臣高看了他几眼。
“好,抡才大典乃是国家大事,不得有误,正副主考你们再举荐。云光押回了大理寺,他是杨时举荐的,为避嫌,着总理王大臣楚翼会审。朕说过要清理国库亏空!而他云光只有三十万库银!其他二百七十万,都是向客商借来的!如此滔天大罪!其心可诛!”皇帝走快步伐,竟然出了殿门跪下:“事发之后,天下督抚、京官四分之三者,都在保云光!你们是不是也想着贪啊?亏欠的银子就不还了?!云光必须斩立决!你们都以为朕好面子?因为赐了云光牌匾,如此便伤了朝廷体面?不错!朕实有错处,朕叩天认罪!因为有了房玄龄犯颜直谏,才有李世民贞观之治。”
“皇上!皇上!”众大臣连忙转过身来,纷纷跟着皇帝跪拜,有的老臣,甚至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楚翼无奈的闭了眼睛,这一局,他又败了!
“好了!周兴于天朝吏治整顿功不可没,仇不仁,朕擢他为一等侍卫的头衔,领双份俸禄,不必进城来任职。吏部尚书冯唐,着考功司考周兴三级功劳!记录在档!杨时,你赐他大内通行印章,楚祥、水溶是紫禁城骑马,周兴可带剑,随时面朕!”皇帝环视大殿一圈:“礼部尚书水璐,着你预备王子腾凯旋一应礼节。户部尚书赵介亭,着你带铸钱司铸造第一批铜四铅六天朝通宝制钱。此事乃周兴所提,故而赵司徒再到户部捐纳房,给周兴捐一个监生。处事者,不外乎国法、天理、人情,周兴民望甚高,天理人情俱在!就算不是三代放家奴,朕就不可以改吗?!”
“微臣谢主隆恩!”兴儿叩谢,忠顺亲王却明白王子腾大胜,四哥皇帝已经坐稳了江山,兵权在手,所以才推行周兴提出的制钱。其他非大佬的京官们,虽然周兴回来暂无实任,但都看出来必定要荣宠,眼红的同时,都起了巴结的心思,周兴,将会成为天朝最年轻的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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