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瀛州,河间城。
“倒~~”
惊鸟扑闪着翅膀迅速逃离,一棵巨大的树木发出了呻吟声,轰然倒下。
赤脚的民夫们走上前,也不管脚底被荆棘杂草割的生疼,有七八个民夫走上前,以绳索套住大树,吃力的将大树抱起来,朝外走去。
林中格外的热闹,穿着黑吏袍的小吏们,手持鞭子,正在林木之中穿梭,他们的头皆是微微前倾,犹如去啄食的鸡,那双眼不断的扫视着周围,又犹如觅食的鹫,踩在那些落叶烂木之上,嘟囔着嘴,脏话不断,就这么从民夫身边经过,喉咙里像是憋着痰,含糊不清的叫骂。
密林之中处处都是人,有人持着大斧,正在卖力的砍伐,有几个民夫正在拉着绳索,浑身青筋暴起,脸色通红,牙齿都要咬碎了,那大树终于被他们拉倒,有人躲闪不及,被大树砸伤了双腿,同伴们赶忙将其救出,可还不等顾得上双腿的疼痛,小吏的鞭子便已经先落在了身上。
林外则是放着许多的小车,马车在如此环境之中难以行驶,因此他们便采用独轮车。
而独轮车太小,官吏们对树木又有极高的要求,要保持原样,这就导致需要有几个民夫走在前头,帮着平衡和卸力,后头的人才能将车推动。
官道上几乎都是这些人。
各种各样的树木被砍倒,运往东城门外的一处大营。
有大量的匠人们在这里做事,他们负责处理这些原料,当然,只是初步的加工,像削皮之类的,还有马车等候在此处,要将这些木材运往别处。
整个城池看起来都格外的繁忙。
而官署之内,此刻就显得格外的萧瑟冷清。
所有的官吏都几乎派出去做事了,这里却没有剩下多少能用之人。
内屋之中,许刺史坐在上位,吃起了苦酒。
这位刺史年纪不小,留着整齐的胡须,皱起眉头,一言不发。
长史此刻坐在一旁,手里持着几册文书,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陛下所要的贡木,如今还是差了很多很多,若是在月前不能交足,怕是要受到责罚。”
许刺史看向了这位年纪不大,却气势汹汹的长史,他平静的说道:“河间贫苦,只怕是缴纳不齐。”
“怎么能这么说呢?河间多是平原,密林遍布,上好的木材,陛下能让刺史公来做这件事,能看得上河间的木材,那都是你们的荣幸啊。”
“不过,若是辜负了陛下的好意,那只怕是不妥当的。”
许刺史再次沉默了下来。
长史看着他默不作声,当即有些生气,“刺史公莫非是孩视陛下吗?!”
“大齐刚刚战胜伪周数十万大军,修建个小小的宫殿,这有什么好说的?”
“刺史为何如此抗拒?”
“我不曾抗拒。”
“那您便下令!月前必须要凑够这些木材!”
长史看着对方那肃穆的脸,冷笑着说道:“若是这件事没能完成,定会有人被治罪。”
刺史许惇的内心格外的复杂,他看着面前这个上蹿下跳的老鼠,心中百感交集。
作为跟过高欢,辅佐过高澄的元老重臣,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雨,他怎么都没想到,在自己年迈即将退休的时候,却会遇到这样的小人来折磨自己。
面前这个长史,是今年才来到此处,前来镀金的,想让自己的资历略微好看些,明年就得回邺城当官去了。
他叫陆悉达,乃是当今皇帝养母陆令萱的弟弟。
陆长史又恐吓了几句,表示自己一定会完成皇帝的要求,表达自己的孝心,随后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陆长史大步走出去,守在门口的别驾方才无奈的走了进来。
别驾拜见了许惇,又偷偷擦了擦眼泪。
“主公,朝中无公道,竟使这般小人猖狂”
许惇的脸上却看不到什么愤怒或悲伤,他摇着头,轻声说道:“无碍,向来如此,没什么变化。”
他的神色都有些麻木,毫无触动。
别驾看着他,心里却带着些说不出的悲怆。
在文襄皇帝还在的时候,这位刺史公在地方上的政绩连年第一,极为耀眼,又曾为战事出谋划策,因为政绩而破格提拔,成为了京官。
只是,这位刺史公在文采,经典等方面多有不足,故而在邢邵,魏收,阳休之,崔劼,徐之才等经学和言论大家面前,多少显得有些不学无术,被许多人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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