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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树礼紧张地起身坐到床沿,抚摩我的脸,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哀求的眼光看着我,他跟我说了很多话,试图挽回,可是我决心已定,他说得越多我越觉得这个错误该结束了,我不能害他一辈子!
我一个人去医院包扎完后,回到家就直接收拾行李,右手不能动,只能靠左手。几件衣服往箱子里一塞,抱着那盒烟头就准备下楼。祁树礼站在楼梯口,在说尽了挽留恳求的话后他的目光终于冷了下来,他看着我,语气不带一丝感情,“你要想清楚了,出这个门容易,再进来就难了。”
“我饿死在外面也不会再进来。”
“他不会带你去日本的。”
“凭什么这么说?”
“我了解他,如果他带你走,就会将自己陷于不仁不义的境地,他不是这样的人。”
“不带我走,也无所谓,我一个人能生活。”
“你靠什么生活?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我暂时住在朋友那里,我会找工作……”
“那就祝你好运了!”
祁树礼真是料事如神,耿墨池果然不带我走,趁我忙着搬家的当口径直回了日本。临行前发给我一个短信:别再跟他怄气,回去吧。
我失魂落魄地赶到医院,正好碰见他的助理在结算医药费,他交给我一串船屋的钥匙,说是耿墨池交代的,要我帮着照看。
“他还回来吗?”我问助理。
“应该会,如果他身体恢复得好的话。”
“哦,那就好,我等他就是了。”
这真是再好不过,我不用去挤Monica的公寓了,她男朋友经常出入公寓,我住在那里实在不方便。我随即将行李搬到了湖边的船屋。里面很整洁,显然每天都有人打扫,耿墨池是不会打扫的,可能是请的钟点工。船屋分上下两层,楼下是会客和用餐的地方,楼上则是卧室和书房。我只来过一次,没有到过楼上。
好大的一间卧室!占了半层,房间铺着厚厚的拉毛地毯,一边墙全是落地窗,正对着湖面,晚上欣赏湖岸的灯火阑珊肯定是美不胜收。耿墨池这人我再了解不过,他对生活的要求很高,这一点到哪儿都不变,瞧瞧这满目奢华,更衣室内偌大的衣橱里挂满了新装,有的连标签都还在,哪里像破产的样子,天底下也只有我这样的大傻瓜才信他的话。我本来想打电话叫Monica和英珠也来参观,但一想耿墨池是个喜欢清静的人,又有洁癖,Monica还好,英珠那个疯丫头过来不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才怪,耿墨池回来只怕会扒了我的皮。
晚饭我弄了中西合璧的什锦饭吃,就是将从超市买来的火腿啊蘑菇什么的搅在一起炒,不用单独弄菜了,美味又方便。我一边吃一边望着餐厅窗户外的灯火港湾,心情终于平静下来。刚吃完,蘑菇还在喉咙里,客厅的电话响了,吓我一跳,谁会来电话?
“你在干什么?”是他的声音。
“吃……吃饭啊。”
“在我的屋子里弄饭?”
“……是的。”
“我杀了你!”
天哪,这像个病人说的话吗?前几天他还在特护室的……
“你小心点就是,把房子弄乱了,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他在电话那边叫嚣着,虽然声音还是很虚弱的样子,可是仍然感觉凶神恶煞。他对我一直鲜少有温情,即使偶尔温存,也多半是我要死不活的时候,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
“你在那边怎么样?”这是我最担心的。
“暂时死不了,你还可以被我折磨一阵。”
一听这话我鼻子就发酸,声音也变得哽咽,“墨池,你要多保重,无论如何要回来,不然……”
“不然怎样?”
“不然我怎么交得起这租船费。”
“死丫头!”
……
刚过了九月,西雅图又开始了它漫长的雨季。因为太平洋暖流的影响,这里的冬天并不冷,很少下雪,而是彻日彻夜的阴雨不绝。“一年下九个月的雨。”这是《西雅图不眠夜》中的经典对白。事实上,从九月开始,直到第二年四月,整个西雅图地区都会弥漫着绵绵阴雨。从祁树礼豪宅搬出来后那些阴雨的早晨,我每天站在路边等公共汽车时,看着公车穿过雨水和白色的雾气,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向自己慢慢地开来,总有一种莫名的感伤。
难怪每年西雅图自杀的人数总是居高不下,也有很多人患忧郁症,这跟阴霾的天气多少是有点关系的,这样的坏天气难免让人心情郁闷。这不,已经半个多月了,淅淅沥沥的细雨不大,却足够把没遮护的你浇透,而且没有一点儿停下来的迹象,给每天上下班的人带来诸多不便。每到这样的雨天,在西雅图的街头总能见到各种各样的伞,街头巷尾的绿树像被洗过般,格外地显出它们的青绿,西雅图是座被森林和湖泊环绕的城市,除去公路和停车场,几乎没有裸露的地面,到处都是树木蓊郁,草地青葱,甚至飘来飘去的雨、轻轻掠过的风,都带着青绿的颜色,这是西雅图迷人的魅力所在,是别处难以见到的独特风光。
只是现在我已经没有闲情逸致来领略西雅图的风情了,生存的压力让我喘不过气来。祁树礼在我搬出来后迅速冻结了我账户上的存款,还特意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把你账户上的钱冻结了,需要的话,来找我!”
我立即以一口蹩脚的英文还击他:“Thanks,Idontneeditnow。But,ifIstarvetodeathinthestreet,pleasetidymybodyawayandgetagoodrestintheheaven,OK?(谢谢,暂时还不需要,但如果我饿死街头了,您看在同胞的分上还是要给我收尸的,让我魂归故土,好吗?)”
“OK!”祁树礼爽快地答应了。
我会去找他吗?我有手有脚,哪怕是到咖啡店端咖啡,也不会饿死!我马上着手找工作,没有学历,没有工作经验,也只能到咖啡店端咖啡。来西雅图两年,衣食无忧,从来没研究过美元的价值,这下好了,我贱卖自己的劳动就为了换那活命的美元。我查了一下账户,四个户头冻结了三个,仅剩的一个只有两千多美元,显然祁树礼还没有将我赶尽杀绝,留了点余地,起码这些钱在我找到工作前还可以撑一段时间。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还没出去找工作,收钱的却上门了,耿墨池的船屋房租到期了,这家伙怎么不早说!收钱的鬼佬是个黑人,人高马大的,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耀眼的白牙,让人不由得想起好莱坞恐怖大片里的怪兽。但他很友善,跟我说耿先生当时预交了三个月的费用,他问我这次预备交多久的,我说先交一个月吧,黑人大哥报出数字:“一千八百美元。”
我的腿一阵哆嗦,差点就栽到湖里去了。但话已出口,收不回去了,只得乖乖地回屋取了一千八百美元给那长着一脸大胡子的鬼佬。那钱是我刚从银行提出来的,还没在手里焐热呢!我赶紧回屋翻开皮夹数了数,仅剩不到四百美元了,真是要命,天天吃面包都不知道能不能撑一个月,西雅图是很富有的城市,消费水准很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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