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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武清伯李伟的信,邵大侠看过后,想了想,又把信递给胡自皋。方才皂隶进来,胡自皋还以为是来找他的,却没有想到接信人竟是邵大侠。历来公文投递只限于衙门,邵大侠以布衣身份而能收受驿递文札,已属一奇。更奇的是,这信竟寄自当今第一皇亲之手。此前闻说首辅张居正亲自写信给漕运总督王篆,要他就近对邵大侠多加照拂,胡自皋已是吃了一惊,今见武清伯李伟的亲笔信,胡自皋更对眼前这位邵大侠产生了敬畏。他没有想到扬州城中还有这等攀龙附凤手眼通天的人物。他把信笺还给邵大侠,不无羡慕地问道:
“武清伯李伟有何事托你?”
邵大侠品了一盏六安瓜片,把玩着茶盏半晌不作声。胡自皋看他有难言之隐,又悻悻地说道:
“若不便说,就算了。”
“胡大人对我邵某如此友契,我还有什么事好瞒着你。”邵大侠旋即一笑,说道,“只是武清伯所托之事,的确有些棘手。”
“何事?”
“武清伯与蓟辽总督王崇古大人至为要好,王大人麾下有二十万兵士,今年冬季这二十万兵士的棉衣生意,王大人给了武清伯。”
“怎么,武清伯还做生意?”胡自皋瞪大了眼睛。
“谁都不怕银子咬手,纵是皇亲国戚,概莫能外。”邵大侠议论了一句,接着说道,“今年三月间,首辅张居正倡议子粒田征税,皇上颁旨布告天下。一些势豪大户都很有意见,武清伯也大有腹诽,但碍着李太后支持张居正,谁也不敢吭声。这一道决策,使武清伯每年要往外拿大一万五千多两银子,武清伯便想寻些外快,贴补这项亏空。于是,王崇古大人便送给他这个大人情。”
“二十万套棉衣,值多少银子?”胡自皋问。
“一两银子一套。”
“二十万两银子,这笔生意是不小。”胡自皋心眼儿多,私下一估摸,又问,“是不是武清伯把这笔生意委托给你做?”
“是的。”
“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把棉衣做好,于十月底之前运到北京。”
“这时间可是有些紧了。”
“时间紧还赶得出来,最难办的是银子。”
“不是有二十万两银子吗,纵让武清伯赚几万两,你也做得成呀。”
“如果有银子放出来,武清伯何必舍近就远,大老远要我承担这笔生意呢?”
“你是说,武清伯不给钱?”
“他是说要给,但我不会不知窍,去要他的银子,二十万套棉衣我肯定要帮他做好,但银子,却是一厘一毫也不能收他的。”
“那……”
“胡大人,我想过,这件事我们两人来做。”
“如何做?”
“你设法为我弄点盐引的批文,把这二十万两银子赚出来。”
邵大侠大献殷勤把胡自皋侍候了一整天,为的就是说出这句话。胡自皋乍一听,不知道自己的好处在哪里,也不慌表态,而是推诿道:
“今年户部拨下的盐引总额,已所剩无几,我就是有心帮你,一时间也办不成。”
两人谈这些生意事,柳湘兰不感兴趣,早一个人踅到游廊上,凭栏远眺湖山。邵大侠朝她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
“胡大人放心,赚出的二十万两银子,你我各一半。我用分到我名下的十万银子,再凑几万两,就能把二十万套棉衣制成。而且,我还会对武清伯讲明,这二十万套棉衣,是你我共同孝敬他老人家的。”
胡自皋心下一盘算:这笔生意下来,不但可赚十万两银子,而且还可攀上武清伯这个高枝。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他心下已判了个肯字,但嘴里却还在叫苦:
“这事儿可行,但你要的盐引数目太大,一时批不出来。”
话既然已说穿,邵大侠就不再绕弯子,他直通通说道:“胡大人只要肯做,就断没有批不出盐引的事,你是不是不相信我邵某?”
“这是哪里话?”胡自皋口气一松说,“这事做起来风险很大,你给我几天时间布置。”
“好,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胡自皋此时只恨与邵大侠结识太晚,误了许多发财良机。他哪里知道,方才上楼的那位驿递铺的皂隶是假的,武清伯的信也是他一手捏造。邵大侠为了引他入瓮,故意设计了这个骗局。
此时金乌西坠晚霞渐淡,小秦淮两岸的喧闹声越来越大,盂兰节放河灯的序幕已经拉开。邵大侠办完大事,已是一身轻松,他与胡自皋一起走到游廊,对尚在凭栏的柳湘兰说:
“柳姑娘,我们挪个地儿吃晚宴去吧。”
“上哪儿?”柳湘兰问。
“小东门城楼上,那里是看河灯的最佳之处,胡大人为你买的一万盏荷花灯,我已安排手下为你下河漂放。届时,八里之长的小秦淮上,就会漂满写了柳字儿的河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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