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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反正一个鬼踏溪,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还是说说花纳族吧,这帮软骨虫真是不禁打,明明比鬼纳还多几个高手,这才半年多,眼看就被打到狗拜岩了。”
“这也不能完全怪花大族长,谁知道花兼疾会被鬼踏江说动的……”
“哼哼,鬼踏江才回来几天?花兼疾肯定是当初鬼夜行这老混蛋埋的钉子。想不到这些倔驴也能布这么远的局。黑纳那帮粗胚也就算了,现在连姓花的也有他们的人了?花象元还行不行啊?!”
“那……我们要不要早点准备?万一花象元狗急跳墙,可就不好了啊。我们也不能放任他被鬼纳吞掉啊。”
“唉,攘外必先安内。还是先把鬼纳和花纳解决了再说。众人听令!”
有人欢喜有人愁,还有人在焦躁不安。
比如古平。
他所在的小寨子,是前不久刚打下来,是役,鬼踏月也死在鬼红蛛手中。
说起来,鬼踏月倒真有点痴心种子的气质,在战斗中磨练出了六级顶峰的力量,碰到鬼红蛛时就一点也发挥不出来。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让他处在了里外不是人的境界。花纳族人并不信任他们,鬼纳族也视他们为叛徒。连番与之作战的古平,亲眼经历了鬼踏月由原来的俊美青年变成阴沉杀手的过程。
(或许是双重的压力让他磨练出了足够高的力量吧,可是越这样,就离所追求的越远啊……)
终于到达了忍耐的极限,在这次战斗中,鬼踏月刻意求死,也如愿以偿地死在鬼红蛛的面前。也只有在他死后,他脸上才重现了当初还在坪陇时的平静:“红妹……能这样死……真好……”
人死如灯灭,承载死后重重责任、感觉的,是仍在生的各位。或许是同样在战争中压抑太久,又或者是想起天真烂漫的时光,而眼前已经散落了一些,鬼红蛛卸去了人前坚强的外壳,在古平怀里哭了个痛快。
也正是那个时候,古平看着梨花带雨的鬼红蛛,一句话冲口而出:“红蛛,嫁给我吧!”
鬼红蛛吃了一惊,匆匆逃走,而古平也赶快投入到战后清理工作。但到了半夜,已经没什么忙的,便也没什么地方可以逃避。古平就在这小小的寨子里,静静的夜里,闲逛。一抬头,前面就是鬼红蛛休息的地方。
(嘿,难道我内心中,真的对红蛛产生了爱意?)
自以为见多识广,自以为在大正王朝生活过,所爱的女子,也必然是夏人里那种温柔贤惠知书达理的类型,古平从未想过会跟一个百纳女子相伴一生。诚然,自己因为看不惯嚣张的踏溪,所以常常刻意跟鬼红蛛接近,却并未追求什么。但,也许就在日常的接触中,感情萌芽了。踏江也有意这样安排,自己有觉察,却没有反对什么。而之后,并肩作战,见证过对方的坚强和软弱,奋勇和失败,就仿佛见到了当年的自己,为了少年时的梦想而做的一切,无知和逞强,成功和幻灭……原来自己,也只是一个普通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罢了。
等回过神来,古平便看到鬼红蛛向自己盈盈走来。
“平哥……你说过,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还是……还是等平定花纳之后再说吧!”
在踏溪永也未闯到的老蛊物所居的茅屋之中,烛火明灭,映得周围几人面上忽明忽暗。
老蛊物居中而坐,低声发问:“这一段时间以来,各位可采集够幻蛊之血了没有?”
蛊术流传,两大流派,一个是以命蛊为主的仡佬纳代代传承,一个是掌握幻蛊的蛊婆在百纳零散发展。也不知道是否有意形成这种局面,更不知是何时,但每一代命蛊、幻蛊的传人,都有互相切磋的使命,争斗,却又相互维护。在蛊术被打压歧视的年代,或者这是一种惺惺相惜。
老蛊物当年一战,算是两败俱伤,一向心高气傲的他便在想如何压制对方的幻蛊。如果能捉到修炼幻蛊的人,割肉、取血或者什么的,自然有助于研究幻蛊的奥秘,但幻蛊既然在民间流传,隐藏得也不是一般深。直到接到古纳请求帮忙解决鬼踏溪的要求,才算有点眉目。一开始只隐约知道鬼踏溪的母亲是蛊婆,远距离观察发现有熟悉的气息,再到老蛊物亲自出手破入踏溪的识海,终于确认了,鬼踏溪就是幻蛊一脉唯一的传人。何况踏溪如今蛊神被封印,正是取材研究的良机,老蛊物还刻意营造了让踏溪修炼成长的环境,就是想让幻蛊表现得更透彻些。
眼看着果实渐渐成熟,仡佬纳众人的成就感也渐渐满足。两大蛊神之争,眼看就要画上终点。己方知己知彼,而对方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娃娃,没有留着的必要,等最后剥离他的幻蛊之后,咔嚓掉就算了。
坐在角落的少女一言不发,而老蛊物也看到了,但他也不做任何表示。有些事情,是要自己面对,再亲手割断,蛊术师,应当有这种魄力。
鬼踏溪恍然不知自己只是一只小白鼠,他仍然无法摆脱半年来的苦恼。
在仡佬纳的这段日子,自己生活在平静和烦躁交织之中。平静是暂时忘记了自己的责任,而烦躁是因为终要将责任扛起。不断地恢复力量,不断地闯向崖洞,踏溪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使命,还是逃避。也许仅仅是因为自己拥有了力量,却还没有拥有控制,在这蛊的天地还有压制,一旦自己走出这片林子,就只会变成一个不断喷发的人形毒库而已。又也许,想去多了解幻蛊、命蛊、蛊的一切,来唤回童年的记忆,来弥补缺失的母爱。
“喂,小妞。你也修炼蛊术的,为什么不见你有烦恼?”
一个坐靠树杈,一个站在树梢,远眺夕阳西下,这是发生过无数次的情形,而两人之间驴唇不对马嘴、毫无营养的对话,也发生过无数次。
或许,这也是一种羁绊?
夏人有一位老人说过,无欲则刚。无所求,自然也无所羁绊。可惜世间大多是有所求的凡夫俗子,身份再高,也都一样。
狗拜岩上,愁云惨淡,不复半年前封印蛊神时的风光。因为那时候大吃其亏的鬼纳族居然反攻过来,而且取得了不小的胜利。前几天,狗拜岩前的腊桃寨也被攻了下来。腊,纳音,夏义为田;桃,夏义为车;腊桃,是靠在有水车灌溉田边的寨子,更是花纳产粮重地。这一下,简直就如同被人扼住了咽喉。
花象元站在狗拜岩最高处,一阵唏嘘。
难道花纳族的实力,不是百纳之中最强的么?没有固守传统,从夏人处学了不少技艺,也买了不少东西,更招了不少部下,为什么到了最后,仍给那个穷苦哈哈的鬼纳打到这种地步?夏人的东西,不应该是先进的,好用的,有成效的么?
为什么自己这一腔把花纳父老带向美好生活的雄心,被那帮什么都不懂的倔驴子阻挡、挫败?
(嗯?那是?)
不远处,有看不清脸面的人影浮现,向花象元招手。
来。
“你能回答我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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