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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里已烧好一盆温水,她洗漱罢了,着好衣衫,唤了几声,却未见有女侍前来,心里疑惑。微微敞了一隙门,望见门外清风拂柳,她忽想起自己正在姬胖子府上。昨日她身子抱恙,借厢房安歇,不想竟睡了一整夜。
然而此时天色阴晦,府里声杂哄嚷,像几幅长布扯裂,侍从们奔走,脸上皆带着大祸临头之色,远方的厢房里不时传来惊叫声,有人呜呜的噎泣,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小椒心里一沉,慌忙唤住一位仆侍,问:
“怎么了?着急忙慌的,究竟发生了何事?”
“回、回神女大人,”那仆侍紧忙立定住脚,脸孔清白,汗如雨下。“有……有人……有大人……归天了!”
小椒一颤:“你说什么?”
她一个箭步踏过槛木,捉住那仆侍臂膀,发狠摇晃,“谁?你说的是谁?”
“是……碧、碧宝卫大人。”
忽似有一道晴天霹雳当空刺下,劈中了小椒。她目瞪口哆,浑身打颤。仆侍不敢隐瞒,也打着战儿,絮絮地道:“昨夜宴后,殿下安顿碧宝卫大人在府中安歇,咱们今晨却发现她、她毙命在自个厢房中……”
“怎么回事?”小椒喃喃道,脸孔已无了血色。“我昨儿还见她好端端的!她还给我携了头风药来了呢!”她猛地揪住那仆侍衣衫,“你们不会看错了罢?说话!”
仆侍吓得扑通跪地,连连叩首:“小的怎敢瞒着神女!千真万确,碧宝卫大人丧命于房中。也不知怎的,浑身似被猛兽咥咬,房里血汪汪的,惨不忍视哩……”
“守卫呢?没发觉异状么?”
仆侍摇头,“一夜都悄静静的,哪儿想到出了这样大事!堂堂王府,又怎会藏着只吃人恶兽呢?”
忽然间,小椒想起了昨日在堂上自己曾见过的那黑影。祂曾游至碧宝卫身边,血口大张。莫非那是凶案的前兆么?她摇摇头,定了心神,又问仆侍道:“凭甚说是猛兽犯的案?”仆侍说:“因、因为尸首左近的血泊里,落着半枚断牙……大抵是那兽类啮得用力,反倒折了自己爪牙。”
小椒忽而呆若木鸡。
她放开仆侍,道:“带我去看看。”
仆侍不敢有违,慌忙爬身起来,在前头带路。
天阴着,风光黯淡,穹顶仿佛要盖下来一般。廊子边白墙灰瓦连绵,重叠往复,如无尽的牢槛。在仆侍身后,小椒走在廊上,一只手却悄悄按在了唇边。
她昨夜做梦,在梦里胡吃海塞,梦见自己被角子里藏的银元宝磕掉了牙,今晨醒来时腮帮子发酸。她摸到自己的嘴里,牙根处一抽抽地疼。
而她右侧犬齿的一半不翼而飞,空空荡荡。
第104章无处遁形
厢房中,黑血遍地,腥气冲鼻。
堂庑里人头攒动,一众人围在房中,望着躺倒在血海中央的老妇尸首,神情肃穆。那是一团残凄肉块,仅外头裹着破碎的金绣青罗衣,依此可辨识其人身份。众人忧心如惔,究竟是怎样强健的兽颌,才能将一位仙山卫的骨头咬个稀烂?
姬胖子一入屋,见了这惨景,吓得奔出去哇一声吐了,下袴里也屁滚尿流,两头开花。谷璧卫立在房中,沉吟不语。他隔一条纬锦帕子,将一颗被黑血染透的断牙翻来覆去地瞧看,又扭头问侍卫道:
“怎的回事?昨夜你们竟未发觉有异响么?”
侍卫磕磕巴巴道:“咱们昨儿值夜,确未发现异状。碧宝卫大人房内也安宁,不像有人去过的模样……”
谷璧卫又望向立在一旁的方惊愚和楚狂,轻笑一声:“天符卫和天符卫的小厮儿呢?你们也未察觉到凶嫌的踪迹么?”
方惊愚和楚狂对视一眼,他们昨儿虽未办事,却也一夜无寐,熬坐着打马吊,吃黄酒。楚狂道:“大人,昨夜不是我二人值守。何况咱们看护的是姬殿下,也不是三头六臂,哪儿顾得来这般多?”
方惊愚望他一眼,只见他腰板挺直,神色冷如夜雪,心里不由得一颤。眼见无冤仇之人丧命,楚狂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冷酷。当谷璧卫转过脸去时,楚狂乘机从怀中取出一只油棰瓶,悄声在地上盛了一些血。
“你在作甚?”方惊愚禁不住低声问他。
楚狂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以备不虞。”
谷璧卫一一审讯毕了,目光突而锋锐如匕,落在最后进房来的小椒身上。小椒自方才进房起便面色虚白,望着碧宝卫的尸首倒抽凉气儿。谷璧卫问:
“神女大人,您对这命案——有何想工?”
小椒被点到名姓,浑身如遭霹雳般一颤,口唇抖抖地道,“没、没甚想法。”
谷璧卫不置可否,俊秀的脸孔上神色不变。他将用帕子包着的那断齿示众:“今晨一来,在下便在血泊中发现此物。碧宝卫大人丧得蹊跷,浑身似遭兽啮而死。可王府上下不过饲些家雁飞奴,哪来恶兽?若这断牙是凶嫌遗留之物,凶犯则不可能是兽类了,诸位请看——这分明是一枚人牙。”
他将那染血的牙举起,众人见了,狐疑地窃窃私语,唯小椒身子愈发僵板,舌尖轻轻探向犬齿断面,顿时一阵刺痛。
“可、可凭人之齿,真能咬穿仙山卫的铜筋铁骨么?若真如此,连归墟城关上的血饵锁也能被那凶犯咬烂了!”四下里不禁有人窃语。
谷璧卫一抬手,那蜂群似的私议便被压了下去。
“讲到这处,在下正要讨教殿下。”房里分明丧了一条性命,他却笑容可掬,转向方才换了一身净衣后才慢腾腾地过来,用一张缂丝帕子捂住口鼻的姬胖子。“这位老妇人——真是碧宝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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