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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首应是,手刚放上椅轮,顾横之便走到他身后,说:“我来。”
裴家的马车停在外街,三人乘车向玉华桥下直插过去,不多时便到玉华桥下。
孪河渠上,一叶蓬船飘来。有老人站在船头,支着长杆放鞭炮;有老妇委在船头,抱着竹篮抛纸钱。
“我儿子三年前被南城兵马司的吴大推到河中溺死的时候,才二十一!我夫妻俩砸锅卖铁告到今日,那吴大终于被青天大老爷判了死刑,要给我儿偿命!儿啊,爹和你娘把这消息告诉你,苍天有眼,都在看着呐!你早些安息,投胎去吧!”
语声喑哑苍老,鞭炮噼啪作响,纸钱洒落满河。
聚在河岸围观的民众,半是哀叹半是叫好,躺在桥上衣衫褴褛的汉子大喊:“老爹,你在哪儿告赢的!”
“刑部衙门!告了就升堂!”
贺今行与同伴们看着那乞丐攥着一只鞋,连滚带爬飞也似的跑远。
他抬手从冠上取下笔,拿出墨水盒与黄纸册,记下今日第一笔。
三人从桥头开始,一路向东,将三法司正在审理五城兵马司相关陈案的消息广而告之,鼓励有冤情者速速前去请官府做主。
裴明悯负责交流问询,贺今行便提要记录,顾横之推着他,只看不言。
走到安化场时,一个做木工的男人拦住他们,贺今行认得对方,便率先抱拳招呼。
男人也认出了他,好生问他们这回又是来干什么。
裴明悯便说出意图,见对方面容平和不像遭过大苦难的人,又多问了一句他对官府对安化场的治理有什么盼愿。
“俺们不要别的,有钱挣、有地儿住、有饭吃就行。”那男人以为他们是个什么官儿,被否认之后,挠头奇怪道:“你们既然不是官老爷,问这个有什么用,又不能实现。”
“我们今日不能实现,来日却未必不能。”少年温声道:“这位大哥且看着便是。”
他们穿过这片热火朝天的工场,到得一条房屋低矮的窄巷,周遭猝然间变得荒凉凄清。
“这里是做什么的?”裴明悯一时没能看出来。
贺今行轻声道:“暗娼。”
前者凝眉道:“这里……来往的应该多是五城兵马司的兵员,如今兵马司裁撤大半,新指挥使上任又应当会整顿作风,想必是不会再有多少人来。朝廷能管吗?”
他发问的时候就在思考,接着自行回答:“这里的状况并非由兵马司直接造成,多半掏不出补偿。按律法规定,妓子也不在悬壶堂的救济范围内。而就算朝廷有这个心,怕是也难以抽出人力物财来管。”
这事儿确实难办,话音落,三人尽皆默然。
但他们不能在此久留,便继续往前。那一扇扇门仿佛响应他们的脚步声一般,“吱呀”打开,又或快或慢地合拢。
只有一双带着青黑的眼睛,多看了他们一眼。
那眼神令少年们感到难过,仿佛打扰了对方一般,加快速度穿过窄巷。直到走完这一趟,乘车回返时,仍压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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