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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婆子惊叫一声就追了上去,这娘俩一个大骂,一个狂跑,绕着村子就闹开了,惹得吃过饭在外闲坐的男女老少都是笑哈哈看起了热闹。后来还是曹老头儿听得人家报信赶了过去,黑着脸做主把肥肉切开一家一半才算罢休。
董平虽然不知曹家这边为了一条肉闹的满村看笑话,但他也是极清楚后母的脾气秉性,生怕她连脸面都不顾,直接把所有节礼一同留下,所以进村时直接先去了王家。
曹姑母听说董平是替姐姐送来节礼,开始还不肯收,直埋怨董蓉浪费银钱,若是手里有富余给自己添两件衣裳首饰也好啊。
董平听得这话心里暖极,赶忙又把姐姐邀请表哥表嫂去做事赚工钱的事说了。王家老少果然大喜,他们家里人都是勤快的,田里活计早就忙完了,正是闲着无事的时候,若是能赚些零用可是件好事。于是,曹姑母笑呵呵收了节礼又道明日就让儿子儿媳去小院儿报道,哪怕不赚银钱只替侄子侄媳帮帮忙也好。
董平感动于王家人的热情善良,带着一脸笑意回了自家,可惜一进院子,牛氏只冷冷甩过两把眼刀就把他直接从盛夏送去了寒冬。他暗暗叹了口气,上前给父亲母亲行了礼,然后送上粳米等物。
牛氏同曹家母女撕打时吃了亏,好不容易跑回自家要男人出头,不想董秀才极爱颜面,这种同亲家争吵的事哪能做得出,所以任凭牛氏如何撒泼也不肯出头。
牛氏正一肚子恶气无处发泄,自然不会给董平好脸色瞧。一筐米粮等物被她翻得底朝天,一会儿嫌粳米不好,一会儿又说茶叶是次货,总之没有一样是好东西。
董平想起这些物件都是姐姐辛苦赚银钱买回来的,却被人如此嫌弃,心里很是恼怒,但满肚子圣贤书又告诉他不能驳斥长辈,于是他索性晚饭也不吃了,借口疲累就躲回了自己房间。留下董秀才同样不耐烦听牛氏唠叨也转身走掉了,牛氏气得想踢筐子又舍不得,最后嘟嘟囔囔咒骂着抬去了耳房。
当晚,董平足足等到夜半,反复确定家人都睡了,这才壮着胆子又跳进自家后园。有了上次做贼的经验,这次他先用半个馒头贿赂了老黄狗,然后就顺顺利利又把银子埋回了坛子。
许是去了一桩心事,后半夜董平睡得很是香甜。待得早起一家人吃饭时,他就对董秀才说道,“爹,姐姐这些时日在城里做工赚了一些工钱,打算送我重回书院读书。”
董秀才正伸筷子夹咸菜,听得这话愣了愣,有些迟疑着说道,“你姐姐已是嫁进曹家,她拿银钱供你读书,曹家那边能答应吗?”
董平冲口就要夸赞姐姐如今变得多么有主见,完全做得主,不会再受曹家约束,但转念想想又怕后母借机生事,于是就低了头只瞧着碗里能照得见人影的米汤发呆,不肯多应一声。
董秀才自从嫁了女儿就不曾去曹家探看过一眼,自然不知女儿变化如何之大。这会儿再瞧得儿子如此神色,就以为女儿在曹家忍辱负重,拼着受罚挨打也要送弟弟去读书呢。再反观他这当爹的,只因为悍妻撒泼吵闹就放任她把一心刻苦读书的儿子日日拘在家里做活儿,实在是有些愧为人父。
这般想着,他就道,“你姐姐日子过得也是不易,这样吧,让你二娘拿几两银子给你做两套新衣!”
“什么?哪个答应你出银钱了!”牛氏原本端了半盘煎饼在门外偷听,这会儿忍耐不住就跳了进来,哐当一声把煎饼砸在方桌上,大骂道,“董文渊,你是不是得失心疯了?家里总共才攒了几文钱啊,都拿去给他做新衣,我们还怎么过日子?义哥儿不买笔墨了?娟姐儿不置办嫁妆了?”
董秀才瞧瞧饭桌旁的两儿一女,自觉被悍妻把颜面卷了个精光,于是也有些恼了,反驳道,“你整日就知道哭穷,家里有多少银钱,我心里有数!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明日你就拿二两银子交给平哥儿!他要读书是好事,将来若是考个举人回来,你这当娘的脸上也有光彩!”
“二两银子!你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学堂里一季束脩也才收二两银子啊,都给他拿去,家里吃什么喝什么!”牛氏掐了腰,声音拔得更高,当真是寸步不让。
董秀才被喷了满脸唾沫,习惯性的就要缩起脖子,但扭头瞧瞧大儿那双粗糙的手和瘦弱的腰背,到底壮着胆子站了起来,硬声说道,“我是一家之主,这事我说了算!你若是不拿也好,学堂里马上就收夏季束脩了,足够给平哥儿添置衣衫了。”
说完,他一甩袖子就去了前边学堂,留下牛氏气得抄起饭勺子胡乱挥舞,高声咒骂不已。
董平默默扯着有些褶皱的粗布袖子,心下滋味复杂难言。从他和姐姐出生至此,足足十七年,父亲从不曾护过他们半分,任凭他们在后母手下挨饿挨骂,甚至放任姐姐被卖给傻子当媳妇儿。如今他们长大了,姐姐赚了银钱,他也要继续读书博功名,再不需要他庇护,他却突然良心发现了。他应该感激吧,但为何心里这般酸楚,这般想要痛哭…
牛氏心里飞快算计着一季束脩和二两银子之间的轻重,越想越觉恼怒,扭头望向眼中钉一般的长子,正要寻个借口痛骂出气,不想却见他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牛氏恼得瞪圆了眼睛,挥手就把勺子甩了出去。那勺子不偏不倚重重砸在了董平的背上,可他却好似半点儿不觉疼痛,依旧大步走出院门,很快没了踪影。
董蓉早起同柱子一起制了十箱子冰,再抬头瞧见西边天际积了大片的云朵,猜测着今日必有一场好雨。而雨过凉爽,自家的冰块销路自然就会少一些。好再,她也不是贪财无度的人,反而欢喜难得清闲。灶间的大锅里还有半下儿热水,丝丝缕缕向外溢着白色雾气,她见了就索性撸起袖子给柱子洗起了头发。
清晨里,略带凉意的微风在小院儿里打着转儿,偶尔带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和赶早进城的车马吱嘎声。暖暖的阳光透过树叶空隙,细细碎碎洒在半躺着的傻柱身上,惹得他眯起了眼,下意识伸手抓向空中,仿似想要把这温暖永远拘在手里。
董蓉这些时日吃了许多肉食,又日日张罗生意,原本干瘦的身材慢慢变得丰腴起来,肤色也白皙许多,甚至枯黄的头发也变得黑亮许多。但是比之傻柱的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还是差之极远。她舀了半瓢温水轻轻洒下,眼见手中的长发浸湿之后越发显得漆黑油亮,于是很是羡慕的赞道,“柱子,你头发真好啊,那些黑芝麻糖可是没白吃。等将来咱们的银子赚多了,我买个黄金冠给你戴上,保管你比城里最俊秀的公子还要潇洒帅气!”
柱子呵呵憨笑两声,扭头想要说话,不想却因为动作太大溅了董蓉满裙的水渍。董蓉嗔怪得在他头上重重弹了两下,又泼了满满一瓢水,惹得他笑得更欢喜。
两人这般正是笑闹着,突然见得董平推开院门进来,董蓉就笑着招呼道,“平哥儿,你怎么回来得这般早,吃过饭了吗?”
董平却没有应声,走到跟前伸手就抱了姐姐的胳膊。董蓉疑惑的皱了眉头,这孩子平日性格很是内向,极少这般主动同她亲近,今日着实有些反常。她转念想起后母的刻薄,立时扔下水瓢,瞪了眼睛问道,“平哥儿,你跟姐说,牛氏是不是又打骂你了?”她说着就要掀开弟弟的衣衫检查一番。
董平却是挣扎着不肯,末了沉默半晌才哽咽着说道,“姐,咱爹要二娘拿银子给我做新衣衫…”
董蓉愣了愣,脑子里下意识开始翻检那些接收自这身体原主人的记忆,很快她就找到了症结所在。这傻小子是因为一直名存实亡的老爹突然给了一点儿关爱,变得有些无所适从了。
“好了,好了。”董蓉叹气,怜惜的替弟弟擦了眼泪,劝慰道,“别想太多,他心疼你就受着,他不心疼你也照旧好好读书过日子,一切有姐在呢。”
董平狠狠抹了抹眼睛,重重点头,“姐,我知道,我会好好读书的。”
董蓉笑着刮刮他的脸,玩笑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像小时候那样趴我肩膀上掉眼泪,真丢人。”
董平红了脸,赶紧借口回屋换衣衫躲开了。董蓉眼见弟弟进了厢房这才收了笑,脸色也迅速冷了下来。虽然弟弟不愿说,但她可不是瞎子,他那衣衫背后完整的勺子印儿总不会是平白沾上的吧。
原本她昨晚还有些后悔不该调换牛氏的银子,如今看来她下手还是太轻了…
很快,刘嫂子等人也赶来上工了。刘嫂子自觉昨晚没压住火气耽搁了替董蓉探问曹家之事,于是含含糊糊说了两句曹董两家并未吵闹,请董蓉放心,末了又大声说起曹婆子母女争抢肥肉的事儿。
旁边几个小媳妇儿想起昨晚那场闹剧也是笑得前仰后合,一边忙碌一边叽叽喳喳附和起来。众人待得嘴巴痛快之后才想起董蓉是曹家媳妇,她们这般当着她的面儿笑话曹婆子和曹大姐儿,多少有些不厚道,于是尽皆神色讪讪的收了话头儿。Z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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