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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收雨霁,凉风习习,太极殿前有些冷,但君臣二人都不困,遂让内侍去御膳房弄来两个小菜、一壶美酒,坐在殿前石阶上看着灯火辉煌的长安城,聊着心事,喝着小酒。
“陛下何以这般重用卫公?需知先帝在时,一直对卫公防备有加,宁肯信任侯君集之流赋予领兵之权开疆拓土,亦不敢信赖战略之术天下无双的卫公。”
房俊敬了一李承乾,问出一个心中疑惑许久的问题。
李靖之兵法谋略早已是公认的天下第一,然而事实上无论是高祖皇帝亦或是李二陛下,都对其使用极为谨慎,往往以其作为主帅之辅助,从未令其独领一军。
其中忌惮,房俊深有了解,但为何到了李承乾这里便改弦更张?
身为东宫六率之统帅,甚至将整编大权下方,几乎等于将东宫上下的性命交托于李靖之手,高祖皇帝、太宗皇帝都不敢完全信赖的李靖,李承乾却敢将性命托付……
李承乾微微一哂:“侯君集?”
喝了口酒,道:“那是因为父皇不怕侯君集造反,即便侯君集最终的确走到那一步,父皇还不是反手将其平定?这天下论及自信之充足,无人能胜过父皇,但父皇的自信又非是自傲,是实打实的有把握。但卫公不行,其人兵略天下第一,又因其九福韩擒虎之故与诸多前隋官员有所瓜葛,尤其是当年那些隋朝降将,有几个不曾受过韩擒虎的恩惠?一旦卫公竖起反旗,不知将有多少人甘愿以附骥尾,转眼便是尾大不掉、祸乱天下之势。”
“但陛下如今何以重用?”
“借用你常说的一句话,时代不同了嘛……”
李承乾笑了笑,喝一口酒,眼睛愈发明亮:“时过境迁,豪杰迟暮、英雄白发,纵然卫公兵法愈发精进,可当年在军中的根基早已被英公等人挖掘得一干二净,前朝那些余孽也早已死绝,没有了根基,就算他揭竿而起,谁会依附?”
顿了顿,颇有些感慨道:“往昔天下第一的军神,时至今日,却也只能依靠朕的信任统领军队,在朕的允许之下让他捞取一些足以作为家族余荫的功勋,如此,卫公只会对朕忠心耿耿,哪里会生出半分悖逆之心?”
房俊默然片刻,再度碰杯喝酒。
斟满空酒杯,才唏嘘着道:“殿下愈发长成了,再不似以往那般优柔寡断、妇人之仁,操弄人心的水平固然及不上太宗皇帝,却也比史书之上诸多平庸之君强得多。”
他承认李承乾说的的确有道理,李靖被太宗皇帝压制这么多年,什么棱角什么傲气都给熬没了,剩下的与其说是统领大军力挽狂澜彰显能力,还不如说是临老的时候捞一些功勋,以便自己晚年能够安安稳稳的著书立说,也给家族一些余荫。
但李承乾能够看到这一点,而且敢于毫无保留的相信自己的看法,还是令人有些意外。
由此可见,环境可以早就一个人的性格、能力。
历史之上,李承乾每一天都生活在惶恐之中,来自于李二陛下的威压使得他每一刻都担忧会丢掉自己的储君之位,性格开始孤僻、行事开始乖戾,最终在压力不堪重负之时,满腔绝望,走上那一条他自己也知道不可能成功的谋反之路。
那是他向他尊敬崇拜的父皇显示他最后的骄傲与血性,但是没有什么用,谋逆的做法彻底寒了李二陛下的心,令这位自诩“千古一帝”的君王不能接受自己一手教育出来的儿子却造他的反……
是谁最终造成了李承乾的悲剧?
李承乾自己的性格、能力固然是这一切的基础,但李二陛下的教育方式、行事手段也难辞其咎。
李二陛下孜孜不倦的力求做一个好皇帝、好父亲,避免自己的儿子们重蹈当年“玄武门之变”的覆辙,结果皇帝当的不错,父亲却没做好,自己那些堪称人杰的儿子在他生前死后一个一个的陨落。
不能怪李治心太狠,以他非嫡非长的地位骤然登上皇位,名不正、言不顺,严重违背宗祧承继的普适法则,就好像李二陛下当年的翻版,若不能将所有有资格问鼎皇位的人剪除干净,如何坐得稳那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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