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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荣,吾这样做是叫你记着:其一,这个看来惨兮兮的伤处,你阿父不论有否亲见,心中都没有任何动摇,更无迷惑;其二,既要牢牢记着圣上鞭打你的痛楚,也要记着为父刚刚这一扯之痛。”
郭威将那撕坏的衣服一脚踢开,续道:“一个人一边要其父作自欺之举,还扯什么为天子、什么黄河清之类的狂言,那简直连混话都算不上,只是些昏话、屁话。你记住了?”
“儿记住了。”
郭荣低下头,万万料不到,父亲居然在此时为刚刚的狂言发作起来,他强忍疼痛跪在地上,字字停顿的说出这四个字。
“抬起头看着我!”郭威喝道。
“好吧,正如你适才所言,在外人面前,那些伤势,的确不可张扬。”
郭荣咬着牙点了点头,无意中触到父亲的逆鳞,这在往日的秘密畅谈中尚未有过。
“怎么不说话了?你想要告退?”郭威离开案子,改坐在了屋子中间的一座虎皮交椅上,他将左腿搭在右膝上,眼前的儿子则摇了摇头,“回父亲,孩儿并没想告退。”
“那个刘晏僧,他走了没有?”
“儿子刚刚进来的时候,他还在外面候着,奉超在陪他说话,眼下又不知道走了没有。”
郭威站起身,慢慢走到门口,郭荣则依然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来人!”
郭府的管家战战兢兢地走过来,他下意识的瞄向屋内,要看里面的情况,郭威冷言道:“谁让你进来了?去看看门口那人走了没有,若是还在,让他立刻滚进来!”
“让……让他进这里?主公不去正堂等他么?”
那管家见主人瞪了他一眼,慌忙连告罪带唱诺而去,郭荣见父亲走回里屋,不由奇怪起来:“孩儿衣冠不整,不便面见刘帅吧?”
“今日先叫你来,倒是也让你欣赏欣赏这个刘帅,”郭威指了指旁边的大屏风,“躲到后面去,不准出声。”
郭荣紧咬牙关,强忍着后背的痛楚蹒跚而去,看到他的背影,郭威又有些痛惜起来。
他心中明白,郭荣胆子太大,虽在外人面前处处谨慎,但内心却野心暗涨。
郭荣有许许多多的优点,身为军人的他,却能够爱读书,有仁心,苦黎民之苦、乐下属所乐。
但是郭威最爱郭荣者,即是他那种野心,那种表面恭谨,实则“愣头”的本色,然而在他看来,当郭荣说出“我为天子黄河自清”这句话时,意味着一个人心魔既生,早晚惹祸。人不论如何谨慎,却总有不设防的时候,就好比今日和自己这种毫无顾忌的对话。
郭威自己有无这称帝的野心呢?
或许连枢密使自己都不可能知道吧……也许某天晚上曾经想起过,早上又自觉可笑,第二天则扔在脑后。
或许他真的有这种念头吧,和历史上所有枭雄一样,人会将其裹在自己的潜意识之中,只以“他日成大业”来作模模糊糊的替代说法。桓温不是如此吗?曹孟德不是如此吗?每一个天下英雄正在崛起之时,难道不是皆如此吗?
郭威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即使处于内心不设防时,他亦不可能冲口而出。
“成大业”和“得天命”,这两个短语如此近似,然而却又如此天渊之别……
刘晏僧满腹狐疑的踱进内室。
“末将见过郭枢密,这……”
忽见地上有血迹,枢密使的脚边则扔着半截鲜血淋漓的上衣,这下可吃了一惊。
“枢密家事,末将不宜过问,然末将是想……子女虽有过,下手过重亦非……亦非好事……”
“坐吧刘帅,你心存仁善,乃儒将也。吾之家事让你来说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老夫自然要听。”
郭威背着身,用不冷不热的语调回了他这一句,刘晏僧虽见不到他表情,不过这话头听来很是缓和,于是大松了口气。
不料当郭威转过身时,却忽儿满脸怒容:
“惜尔心善所结之果,即是我手中这个东西,给我仔细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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