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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旧影(3)
这样的大酒店,舒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住在这里的人都很有些身份,比起别人,他们都有自己的信息渠道,消息比外面的人知道的要快一些。梳洗过后,四爷催着林雨桐换衣服,“去外面吃饭。”
旗袍来不及改了,林雨桐换了一身衬衫长裙。这里是青岛,洋气的女人很多,不必有太多的顾虑。大红的带着蕾丝边竖领子,胸前的扣子密密匝匝的两排。长裙子几乎迤逦在地上。这样的衣服其实很得年轻些的新女性喜欢。因为裙子里完全可以穿上夹裤而不必受寒气。再给头上扣一顶花边的洋帽子,就妥当了。容貌不美,肤色也没调理的白皙,身材还没发育完全的样子,唯一胜出的就是气质。
从房间里出来,有专门的侍者上前询问有什么需要。等知道两人要去餐厅的时候,就在前面带路,一直将人带到电梯口,直到把人交给电梯里的开电梯的侍者,这才算工作完成。林雨桐给了一毛钱的小费过去,从开电梯的侍者羡慕的眼神里能看出来,这一毛钱不算给少了。
餐厅在顶楼,一半是西餐厅,一半是中餐厅。林雨桐和四爷都是不太吃得惯西餐的人,就直接去了中餐厅。一进餐厅,就闻见各色的海鲜的香味。想来这里的拿手菜就是海鲜。点了五个菜,就是一块钱。不能不说这里的菜价真是贵的可以。鱿鱼虾之类的东西五分钱能买一桶,今儿从路边过的时候还听见吆喝声了。在这里一盘菜就得小两毛。跟后世那些青菜一盘卖八十八的是一码事。放的地方不一样了,这价钱就跟着上来了。
侍者在一边还热心的推荐:“先生,您是要白酒,还是日本的清酒,德国的啤酒咱们也有,口味都不错。”
四爷摆摆手:“不用,吃完饭到对面去喝。”
对面是西餐厅,有各色的洋酒,啤酒也有卖的。不过算是最便宜的了。
这中餐厅很大,几百平米的样子,放着好几十的桌子,再往里,大概还有包厢。这里是能够承办席面的地方吧。这个钟点,在这里吃中餐的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坐的很分散。大多都穿着长袍马褂,胸口的第二个扣子那挂着金链子或是银链子,链子的另一头塞进褂子的上口袋里,那其实就是个怀表。林雨桐就见隔着桌子的一个老先生,从兜子里将怀表掏出来,‘啪’一下将上面的盖子掀开,一手将怀表举远了看时间,应该是有些老花眼了。等看过之后,又啪一下的合上,再塞回去。因为有链子挂着,也不怕丢了。那表的盖子上,还带着美人的画像,十分的香艳。再配上金光闪闪的链子,那一套动作下来真有几分气派。
林雨桐觉得十分有意思。明明有手表,也更方便,价格也不比怀表贵多少,可是这些人还是更愿意佩戴怀表,穿着长袍马褂。
四爷低声道:“这就是所谓的国粹派。”
两人边吃饭,边远远的听着别人的交谈。
一个说:“……昨晚上交火了……我那边的分号的掌柜今早上给我发了电报……”
另一个道:“应该没有大碍,东北军十好几万人马,手里拿着的也不是柴火棍……”
纯天然的海鲜吃在嘴里,一下子就失去了鲜美的味道。两人匆匆吃了饭,就从中餐馆出来。在酒店的食宿,是不用当时就付账的。只要说是哪个房间的客人,然后签单,这单子会送到大堂,等要走退房的时候,在酒店的消费再一起结算。所以,住在这里,如果不考虑钱的问题,真是非常的舒服。到餐厅吃饭就跟到自家的厨房一样,点菜,吃现成的。边上一直有侍者,倒杯水都有人服务。
一进西餐厅,里面就有歌声传了出来。扩音器的效果并不好,林雨桐根本听不清她唱的是什么。只看见一个穿着紫红无袖旗袍的女人,站在一个老式的麦克风前面。轻扭腰肢,清歌低唱。时而还将手抓住麦克风,叫麦克风随着她的扭动而跟着动。那麦克风下面是个三角撑子,十分的牢固。一转眼,见那闪着彩灯的舞台边上,还有专门的乐队,都穿的西装革履的,七八个人的样子,演奏的很专注。随便找了一个位子,要了两杯啤酒,耳边听到的也大都是跟中餐厅听到的差不多的言辞。对东北的局势,没有过多的担心。很多生意人倒是担心因为那边的战事会持久,多少耽搁一些生意。
谁也不会想到,第二天情况急转直下,报纸上的头条,十九号,沈阳长春接连沦陷。
一大早的,侍者将报纸连同早餐一起送进来,四爷翻了翻就直接给了林雨桐,“我记得以前我叫你收着不少图纸,找出来吧。”
图纸大多数都是枪械方面的。这东西跟别的不一样,林雨桐是单独收着的。四爷一说要,她马上就拿了箱子出来。
“还有纸和笔。”四爷翻着图纸,又说了一句。
林雨桐将画图的纸和笔找出来,“不能直接用吗?”
“有图纸没技术不行,有技术没设备不行,有设备没原材料不行。就是有原材料,不能达标也不行。”四爷说着,就皱眉,“如今,只能根据现有的生产能力改进。这些图纸都是后来有了设备以后才改进的。如今都不能用。只能作为参考。我就是重新弄,也需要时间。从设计到成品实验,从实验到大批量生产,这得几年的时间。”
“能不能进口设备?”林雨桐追问了一句,“咱们能动用的钱不少。”
四爷摇摇头:“从哪进口?这些东西,都属于禁止出口的。国民政府……美国出售的是武器,要是给了设备,人家拿什么赚战争财。”
是这个道理。老蒋想寻求美国支持,可人家凭什么支持你?这里面最根本的还是利益。
林雨桐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那咱们接下来去哪?”在这么个乱世,谈定居这是笑话,但总得有个地方叫他能安静的做自己的事。尤其是设计图纸,一个小小的失误,杀不了别人,倒会误伤了自己。“而且,我也想专心研究药剂。怎么用最普通常见的药材,配置出疗效较好的外伤药来。”酒店这地方肯定不行。
四爷重新将图纸收起来,思量林雨桐的话,良久才道:“先去上海。”
决定了要去上海,两人在青岛就没有多做滞留。但这次买票,也不用自己亲自跑了。直接告诉了酒店,酒店就会将满足要求的火车票给提前预定出来。最早的火车票是后天下午的,卧铺包厢。酒店的伙计亲自跑火车站,将车票给取了送来。想来这酒店跟火车站也算是一种业务往来吧。互惠互利。只是这手续费,就三块钱,实在不是一般人用的起的。
等第三天吃了午饭,坐上酒店专门送客用的汽车,沿途看着青岛的街上多了许多拖儿带女衣衫褴褛的人。司机一路摁着喇叭,对林雨桐和四爷解释:“都是从东北逃难来的。这作孽的!您说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打的什么仗?小日本真不是东西。”
“从东北到青岛,可不近,这些人……”林雨桐说着才反应过来,“是扒着火车来的?”
四爷还没说话,车猛地就停了下来。只见路口过去一大队举着横幅,手里拿着旗子的学生。男学生一水的青年装,女学生穿着夹旗袍,有些穿着靛蓝的宽袖小袄,下身是黑色的裙子,也都是夹衣。
司机有些歉意的道:“今儿路上得多花点时间了,这是学生□□抗议呢。您说这每年这也纳捐,那也纳捐,可到了要紧的时间,愣是一枪不放。真他娘的窝囊!”
车再往前走,就更不好走了,有些学生堵在商铺的门前,焚烧日货。
等车一路到车站的时候,离开车不到十分钟。火车向来晚到的时候多,所以进了站,又等了半小时,车才到了。可能真是天冷了,一等座的包厢果然又换到了火车最前面。火车上很多都是在东北做生意的买卖人,他们从东北先到青岛,又从青岛转车去上海。反正局势不好,赶上哪趟车算哪趟车,到哪转站都行。
下了火车,就见火车下面,陈向东正等着。四爷委托临海酒店发电报给陈向东,告诉了他要去上海的事,没想到这位还真的亲自来接了。
“这几天就这一趟从青岛到上海的火车,我就来碰碰运气,果然,叫我蒙对了。”陈向东从四爷手里接过箱子,递给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像是司机的小伙子,然后才道:“车就在外面,咱们先直接去酒店。也好让嫂夫人先歇着。”
“有劳陈兄了。”四爷笑着跟陈向东寒暄。
陈向东忙道:“咱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我这里也正有事找尹兄帮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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