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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婴笑笑,扶着刘德到榻上躺好,自己将坐席拉了过来,凭榻而坐。“诸王之中,大王的儒学最为深厚。可是,臣却觉得,大王的学问还在简帛之上,未至不惑之境。”
刘德吃了一惊,连忙坐起,挣扎着下榻。窦婴伸手将他按住。刘德惶惶不安。“小王愚钝,虽日夕警惕,还是不能自全,如今祸从天降,还请窦公看在当年曾在窦公面前受教的情份上,指点一二。”
刘德是孝景帝次子,他的长兄刘荣做太子的时候,窦婴是师傅之一,负责教授刘荣为政之道,主要就是儒家学问。刘德旁听过一些,与窦婴有几分师生情谊,这才有此说。在他看来,窦婴在这时候第一时间来见他,自然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窦婴笑笑。“不是你的错。”
“吁”刘德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苦笑道:“能得窦公此言,我就算有了一线生机。”
“这恐怕未必。”窦婴摩挲着榻边,又瞟了刘德一眼。“无罪而诛的事,又不是没发生过。如今的廷尉掾张汤惯于玩弄法令文辞,比当年的郅都还要阴狠。你若落到他的手里,恐怕下场不会比临江王好。”
刘德刚刚恢复些许的脸色再次大变,没有一丝血色。兄长废太子、临江王刘荣是悬在他心头的一把剑,他这么多年的不安恐慌大多从此而来,被窦婴这一吓,他险些再次晕厥过去。
“窦……窦公,救我,救我。”刘德从榻上滑了下来,跪在窦婴面前,泪水横流。
窦婴眉毛微挑,暗自得意。他将刘德扶了起来,好言安慰。“大王,这只是我的揣测而已。如今不比当年,你也不用紧张。不过,这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滋味,的确不好受啊。”
刘德被窦婴一吓,已经虚弱了,顾不上说些什么,只是连连点头。
“大王,你可曾想过,为什么会这样?”窦婴说道:“大王与陛下都是孝景帝的子嗣,而且贵为藩王,何以如将死之囚,惶惶不可终日?”
刘德瞪着一双眼睛,无助的看着窦婴,冷汗凝成股,从额头滑落。他虽然刚到四十年,脸上的皮肤却已经松驰,须发半白,和窦婴相差无几。
“文法吏固然可恶,但他们不过是鹰犬,真正让大王不安的,恐怕不是他们,而是天子吧?”
刘德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他向后挪了两步。“窦……窦公,你……你这是何意?”
“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怜惜大王,欲为大王除此无尽之忧,安心享受富贵而已。”
“如……如何才能……”
窦婴笑笑。“齐景公问政。”
刘德精通儒学,自然知道这几个字出自何处,又是什么意思。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听起来很简单,但是真正能做到的却不多。不过,真要是君臣之间都能以礼相待,那他的确就不用这么紧张了。
“窦公,你的意思是……”
“大王精通儒学,何不上书陛下修礼。若君待臣以礼,臣奉君亦以礼,行不逾矩,动静以礼,则何惧之有?如此,则大王安心,不惧流言诽谤。天子专意朝政,君臣同心,兄弟友爱,岂不善哉?”
窦婴侃侃而谈,口若悬河。
窦婴意气风发的走了,刘德脸色灰败,眼神绝望。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沉思了很久,然后提起笔,斟字酌句的写了一封奏疏,派人送进宫去。
使者派出之后,刘德换上一身朝服,对着未央宫的方向拜了又拜,拔出剑,伏剑自刎。
鲜血横流,刘德仆倒在地,眼神渐渐变得空洞,也变得平静。没有了生机,也不复恐惧。
窦婴回到家,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回想着刚才与刘德商谈的经过,越想越得意。
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比起梁啸,刘德显然是最适合进言的那个。他是天子的兄长,又是儒学底蕴深厚的学者,由他来建议天子崇礼简直再合适不过,特别是现在天子担心诸王有异心之际,刘德进言,以臣自居,无疑可以压制诸王的野心。
若论继承皇位的资格,谁还能比得上刘德?刘德如果都恪守臣礼,其他人还有什么野心。
窦婴越想越觉得有理,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打算去找梁啸聊一聊。只是天色已晚,他这才打住,决定明天一早再去。
在兴奋之中,窦婴辗转反侧,半夜才沉沉睡去。在梦里,他见到了孝景帝。孝景帝笑盈盈的看着他,赞道:“王孙,你不愧是社稷之臣,我没有看错你。”
窦婴连忙躬身行礼,等他抬起头来,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发现孝景帝面色凶猛,抡起长剑,迎面筑了过来。窦婴措手不及,眼前一片血色,耳边也一阵乱响。
窦婴从梦中惊醒,坐了起来,汗湿重衣。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房门被人推开,一个小奴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君侯,宫里来人传诏,着君侯立刻自诣廷尉,诉河间王自杀一案。”
窦婴大吃一惊,脑子里嗡的一声:“河间王自杀了?”
“没错,君侯离开河间邸之后不久,河间王就自杀了。”吾丘寿王走了进来,按着腰间的长剑,冷冷地看着窦婴。“请君侯到廷尉府去一趟,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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