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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末的草原还下着漫天大雪。我们的越野车顶着厚厚的雪絮,我和亦风穿着城市早春的短袖T恤,来到了泽仁家的源牧上。泽仁夫妇出门相迎。
仁增旺姆一脸惊讶:“你们上次说要去狼山上的小房子住,我还以为你们开玩笑!现在离雪化还有两个多月,那屋子结着冰呢!我们草原人住着都冻得受不了,你们还真去啊!”
一开车门,冻风就把车里的暖气掏空了。亦风打了个寒战,摩擦着光胳膊取暖。“放心,我们领教过。”说着,他跳下车,从塞得满满当当的后备厢里拽了两件羽绒服,扔一件给我,自己边穿边说,“今天雪太大,车不敢开上山,明天雪停了得想办法把这一车东西都弄上山,搬进小屋子去。”
“行!你俩今天先在我源牧住下。”泽仁绕着越野车转了一圈估计行李多少,“明天我和儿子牵两匹马来帮你们驮。”
第二天一早,我们便把车开出院子,等着泽仁父子过来一起进山。
没多久,一个小男孩牵着一匹马走了过来,用藏式汉语问:“你是亦风?你是李微漪?”
“哦呀!”(是啊)我俩点头愣神儿。
“我叫萝卜,是来帮你们搬家的,走吧。”
“萝卜?……你几岁了?”
“五岁。”
我傻了,泽仁说今天叫儿子一起来帮我们搬家,不会是这小萝卜头吧?
“走啊!”孩子用小手拽着亦风的衣角。
亦风低头一看,那小鬼鼻涕都快流到嘴边了,亦风掏出纸巾,说:“我帮你擦擦吧。”
萝卜一吸气,收涕入鼻:“没了。你不去吗?得南旦安稳囧勿(那我就先走啰)。”
这五岁小孩还不到马肚子高,亦风只当他在开玩笑,谁知萝卜当真牵马走了。
萝卜把马拽到牛粪堆边,自己站到粪堆上,往马背上一扑,揪着鬃毛就爬到了马背上,那马连鞍子都没有。萝卜一踢马肚子,“嘚嘚嘚”就往山里跑。
没大人跟着,这还得了,亦风急忙追赶:“土豆!不是……萝卜,站住!危险!”
“没事。”泽仁来了,“这娃四岁就会骑马,不用担心,他还自个儿骑到扎西牧场去玩过。”
从这里到扎西牧场可是翻山涉水啊,草原散养的孩子果然粗放。一排乌鸦从我俩脑海里呱呱飞过……我们不约而同地回想自己五岁的时候都在干啥。
“你儿子真牛!”
“哈哈,他不是我儿子,他是我外甥,这才是我儿子贡嘎。”泽仁笑着指了指身后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走吧,咱们出发。”
亦风把车开到山脚,卸装备。萝卜早就在山下笑嘻嘻地等着了。
贡嘎把行李捆在马上,萝卜人小身轻不占马背,轻松策马便驮着行李上山了,反倒比泽仁牵马上山来得快。我在小屋把行李暂时理顺码放。仁增旺姆则忙着在山上捡牛粪,准备生火。
两匹马上山下山几十趟,到太阳快落山时总算把所有东西都搬进了小房子。
我、亦风和泽仁父子坐在行李上休息啃干粮,仁增旺姆屋里屋外地忙活。
聊天中,我们才知道,泽仁的外甥萝卜的名字写作“诺布”,他还没上学,会的汉语不多,但是他热情活泼,表达欲。望特别强,他听说我们要搬家,自己就来帮忙了。我依然喊他“萝卜”。小家伙以貌取人管我叫阿姨,看见亦风满脸花白胡子楂就管他叫爷爷,泽仁一脚踢在萝卜屁股蛋儿上:“这是舅舅的兄弟,你该叫叔叔!”小鬼依言改了称呼,不过更多的时候还是“亦风、微漪”地直呼我们的名字。藏族人没有姓氏,只有名字,出生后活佛为他们起名。他们没那么多称谓规矩,除了直系亲属用敬称之外,兄弟姐妹叔伯朋友间都直接叫名字,或许是亲属太多算不过来的缘故吧。
泽仁的儿子贡嘎一得空休息就掏出手机玩游戏,话也顾不上说。他的手机很时髦,里面还录有一些草原歌手的小视频,藏族人能歌善舞,年轻人都喜欢拍下他们弹唱的视频留着慢慢回味。亦风取出摄像机招呼贡嘎:“你瞧瞧这个,用摄像机拍出来的镜头更漂亮,以后我教你用,你就可以给姑娘们拍MTV了。”
贡嘎一听来了兴趣,凑过脑袋来看摄像机的液晶显示屏。
“这个还能看得很远哦。”亦风说着又拉长焦距套住对面山头上的经幡,连经幡上的文字都能隐约瞧见。
“牛×!”贡嘎一高兴脱口而出。我一愣,他还知道这词儿?
泽仁脸一沉:“瞎说什么,好的不学,那可是经幡!”说着双手合十,在额头一靠,替他儿子的失言谢罪。贡嘎吐了吐舌头,悄悄玩摄像机,不敢再乱说。
泽仁跟我小声聊起他这个儿子。“贡嘎嫌草原闷得慌,自己偷偷跑到大邑去玩儿了半年,也不跟家里联系,前些日子,我才把他抓回家。”说到这里他笑了,“年轻人都喜欢去外面开眼界,他们喜欢大城市,不想在草原待。”
萝卜啃着压缩饼干直夸:“太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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