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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约觉得后脊梁发寒,这么个主儿,谁知道睡着睡着,半夜会不会换人。
所以她拒绝得很干脆,“不成,我还得回去伺候婆母。出门的时候和她告了假,没说晚上不回家。况且一个出了阁的妇人,夜不归宿多不好,还请娘娘体谅我的难处。”
金娘娘显见地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再坚持。不过闲谈两句是必不可少的,便拽她在南炕上坐下,好奇地打探:“万岁爷怎的又要见你?你这会儿都嫁了人了,他还惦记着你吗?”
如约惨然望望她,心道这不是您干的好事吗,一会儿把我送上龙床,一会儿又把我嫁给余崖岸。
要不是她昏招频出,自己已经在太后宫里伺候了。计划顺利的话,没准儿鹤顶红早就滴进了皇帝的杯盏里,这会儿江山都该易主了。又怎么会牵扯进这么多人来,费尽了心机,再重新和皇帝攀交上。
“不说了。”她苦笑了下,“我是微末之人,哪儿做得了万岁爷的主。不过传我过去倒也没什么,就是说说话,和您一样,叙叙旧而已。”
金娘娘斜着眼“噫”了声,“你和他,有什么旧可叙的。男人盯着女人,不就是嘴馋吗,你还叫他骗了呢。”
如约实在怕她再一次祸从口出,只得好言规劝她,“万岁爷琢磨的事儿,谁也不敢置喙,娘娘就算心里明白,也万万不能说出来。咱们之间原本不用藏着掖着,随便拉拉家常也是稀松平常,可对着外头,尤其宫里那些娘娘们,您千万不能说什么。这要是宣扬起来,我的名声还是其次,连累娘娘的安危,那就不好了。”
金娘娘是经不得吓唬的,起先还口无遮拦,但听她这么说,立马老实地答应了,“我也是胡乱操心你,怕你夹在里头为难。如今可怎么办,你要想重新入宫,怕皇后那头不答应,余指挥也不是吃素的。”
如约失笑,“我做什么要进宫呢。既然出去了,就没打算再回来。”
金娘娘眨巴着眼,有些闹不清他们打的什么算盘了,难道还预备这么偷偷摸摸下去,享受的就是这份刺激?
如约也不想同她多纠缠,耐着性子道:“我是来给娘娘请个安的,既见过了娘娘,就该回去了。娘娘回了宫,怕是照应不及家里,要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娘娘不必客气,只管吩咐我就是了。”
金娘娘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热腾腾的,牵着她的手道:“如约,我这辈子结交的人不多,唯独你,坑得最多,你待我却是最真心的。”
总算还能听见她一句良心话,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如约笑道:“娘娘怎么同我外道起来,当初要不是娘娘把我从针工局捞出来,我如今还在做碎催呢,哪儿能有今天。我心里感念娘娘的好,所以也求娘娘顾全我,咱们虽没法子左右皇上,娘娘心疼我还是可以的,您说是么?”
金娘娘点头不迭,“我也算受过了教训,不会往外胡说的,你只管放心。”
如约笑了笑,站起身道:“那我就回去了,耽搁了太长时候,怕不好交代。”
金娘娘把她送出门,切切地说:“我虽回了宫,可宫里这些人不待见我,我也不待见她们。你得闲还来,别往南去,我让小厨房做好吃的,咱们一块儿吃顿饭。”
如约说好,方从钟粹宫辞出来。到家还没来得及换衣裳,老夫人院儿里的人就招呼她过去,说小老爷写信回来了。
等赶到上房,老夫人把信交给她,笑着说:“不日就要回京啦,料着在中秋前后,没准儿赶得上回来吃月饼呢。”
如约低头看书信,上面都是些家常的话,请母亲的安,说在外面差事办得顺利,这信是回京半道上写的,人虽在外,心却挂念着家里。
老夫人拿手指着那一行字,“瞧瞧,信上没提你,可心里不知怎么惦记你呢。这趟卸下差事,想必能歇上一阵子了。我明儿让人请个好大夫过来,替你仔细调理调理身子。早早儿要个孩子,家才有个家的样子。”
婆母催着生孩子,家家都一样,如约含糊应了,复又乖顺地说:“正好,也替您请个平安脉。我瞧您这两天胃口不怎么好,还有些担心呢。回头让大夫瞧一瞧,开些调理脾胃的药,吃了好平稳度秋。”
老夫人对自己的身子很有把握,拍胸说健朗着呢。不过打量她神色有些倦怠,体恤道:“今儿又在外头奔忙了,陪着说话最累,比干活儿还累呢。早些回去歇着吧,我让人把饭食给你送过去,就不用在这儿陪着我了。”
如约赧然说谢谢婆母,“我明儿来陪您用早饭。”
老夫人说不必,“明早睡到日上三竿才好,养养精神。别等元直回来一看,瘦了,那愣小子又来问我,是不是苛待了小媳妇。”
如约心里不免五味杂陈,虚应了两句辞出来,不多会儿老夫人就打发人送了甜盏过来。
她坐在桌前,看着碗盏里莹亮的蜜枣愣神,余崖岸就要回来了,这段恩怨,早晚有个了结的时候。她并不留恋余崖岸,只是到时候怕愧对余老夫人。她是个善性的人,至少对她,算得上无微不至。
有时候怨怪老天爷让人两难,作恶多端的刽子手,为什么会有一位好母亲。如果她是个恶婆婆,整天以虐待儿媳为乐,自己就不用这么愧疚了。人心其实是会动摇的,穿越过荆棘,再走过一片开阔地,站住脚时难免迷茫,短暂地失去了方向,觉得就此停留也挺好的。可她自己安逸了,那些死去的亲人们,他们的冤该怎么去申?所谓的开阔地,是用至亲的尸骨铺就的,她多站一会儿都应该觉得羞愧,又怎么敢过多留恋。
好在迷惘是暂时的,定定神,她又是那个一往无前的许是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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