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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起来:“为父混到这把年纪,江南士林里认识的名士两只手数得过来,三教九流里下等一些的一概不识,除却朝上政学要事之外,也无甚旁通。为官三十载有余,至今也不过是个礼部尚书,勉强在皇上那边混了个脸熟。”
其实这已经很不差了。
毕竟陆九龄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出身,礼部在六部之中也并非最有实权的那一种。
一介文人,官至此处,其实已经很显赫了。
“可是这一位顾大公子,六年前也不过才二十三岁……”
陆九龄摇了摇头,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兴叹的味道。
“江南士林,他游学时候,已结交了一半,无不对他心悦诚服。”
“这算是‘才气’。”
“因读万卷书,敢行万里路,三教九流,民生疾苦,他亦耳闻目睹。”
“过金陵曾为河工事建言献策,解了那一年江上水患。”
“经沧州,又因缘际端过了一窝贪官污吏,抄来的银钱充实了国库大半。”
“甚至一路向西北,去了边关,看了天山,更与西域诸族有过往来……”
“这便是‘仁圣’。”
陆锦惜听到这里,已有一种隐隐的头皮发麻之感。
陆九龄的话,却还没完。
“更不用说,当今皇上龙潜府邸时,便与他有伴读之谊。”
“那时他才华便已卓然盖世,皇上虽大他好几岁,却视他亦师亦友。即便是后来登基,对他的态度亦不曾有太大变化。”
“换了旁人来,谁又能一直有这么个不卑不亢的态度?”
“这便是真正的正心持道的‘君子’了。”
才气,仁圣,君子。
真真是白璧无瑕,天衣无缝……
那一瞬间,陆锦惜都险些要被陆九龄这一番盛赞给折服了。
可她脑海中,永宁长公主的话,却十分何时宜地蹦了出来——
“顾觉非的确是不择手段,且性情诡谲,狡诈难测。可对着他爹么,也不一定就能狠心绝情。再说了,京城如今这一盘棋,正正好在点上,他又怎么舍得不回来?”
不择手段,性情诡谲,狡诈难测。
永宁长公主给的评价,对比着陆九龄这“才气”“仁圣”“君子”的评价,真是一个在天上,高不可攀;一个在深渊,恐于细思。
陆锦惜只觉诡异到了极点,那头皮发麻的感觉,不仅没下去,反而又上来一层。
一时,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接陆九龄的话。
幸而,陆九龄也不过就这么感叹几分。
“他才二十三岁,已经做了为父这花甲之年都做不到的事,又岂是池中之物?觉远方丈的手札说,大公子从后山下山。想想,今日去的那些人,只怕都要扑个空了……”
去的那些人。
陆锦惜也走在回廊下,忍不住便向着很远很远那大昭寺的方向看过去……
太师府里,是枝头染嫩绿,新燕啄春泥。
可越过这一片江南园林的景致,头顶便是澄澈净蓝的天空,越到那一片山峦边,便越干净,连白云都看不到几分了。
今日不是上香的日子,可大昭寺的山门前,却似乎比往日还要热闹。
觉远方丈站在台阶上,远远看着下方那热闹的人群,一时倒没忍住,摇头笑了起来:“任是你顾觉非精明一世,聪明绝顶,遇到这样大的阵仗,到底也只有走后山的命啊!”
慧定就立在觉远方丈的身边,才刚送完顾觉非下山。
这会儿瞧着下面,头上也是一片的冷汗。
山门前,尽是大轿小轿,宝马香车。
来的人,有男有女,有身份显赫的,也有打扮寒酸的。一大半是各门各府外面跑差事的、有的头脸的下人,一小半是文人雅士、常服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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