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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允衍垂眸看着书,良久后,薄唇微启,对薛允衡吐出了两个字:“何必。”
“确实何必。”薛允衡居然一反常态地表示同意,施施然地向织锦隐囊上靠了,吁了口气,语锋一转:“可是,我乐意。”
他的面上浮起一个极淡的笑意,清幽的眸子先是亮了亮,又倏地归于黯然:“邹承尉一心为国,总不能叫这样的忠臣曝尸荒野。”说到这里,他顿了片刻,眉眼浮起了一丝莫可名状的悲伤,语声寂寂:“我不忍。”
薛允衍蓦地抬头,琥珀般的眸子里,一点一点地流转出碎星似的光华,随后,一缕淡淡的笑容便出现在了他的唇边,如云絮在天空舒展,又像是风吹开的水面。
他凝视薛允衡良久,蓦地启唇道:“真是想不到,我的黑心烂肺抠门弟弟,却原来竟是个温柔慈心之人。”
他的语声中,头一次有了温度,不再是西风清冷,而是春风拂鬓,暖得能化开人的心。
阿堵莫名地被这声音蛊惑了。
他偷偷抬眼看去,顷刻间两眼发直,傻在了原地。
这是薛允衍今日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亦是他今日表情最丰富的一次。虽然这话说得刻薄了些,那笑容也不那么真诚,可是,阿堵看着他时却仍旧觉得,这样的大郎君,真是……很好看。
他说不出那是种怎么样的好看,只是觉得,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眉眼,像是秋天的太阳晒上了身,明亮的,干净的,带着令人安心的味道,说不出的舒服。
那一刻,阿堵忽然有点为大郎君叫屈。
大都的那些郎君和小娘子们,实在是太没眼光了,只知薛二郎俊美,却不知薛大郎比薛二郎也不差多少,甚至还更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可众人却只看得到他的冷,竟还以“铁面郎君”来形容这样翩翩出尘的君子,委实过份。
“哈”地一声,薛允衡突然笑了起来。
阿堵一惊,连忙收回视线不敢再看,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去泡茶。
薛允衡却是只笑了这一声,便将脸一肃,语声也瞬间清冷:“我承认,我不及长兄你冷静,亦不及你多智。然我却有一样比你好,便是我活得是我自己,不是一个模子里拓出来的士族郎君。”
说到此处,他蓦地大笑起来,雪白的衣袖铺于膝上,一抬手便将发上小冠除去,信手抛在了一旁。刹时间,披墨般的发丝落下,似墨线染满白裳,他俊美的脸上一派张扬,却又透着股汪洋自在的肆意与洒落,狭长的眼眸中似融了漫天星子,清冷而灼目,竟让人不敢逼视。
“我活得便是我自己,”他朗朗言道,俊颜上的笑容若月华乍现,照亮了整个车厢:“我只做我想做的事,只行我愿行的路,任何人阻不得我、强不过我、改不了我。我便是我,便是没了那个薛姓,我也仍旧是我。”
掷地有声地说完那番话,薛允衡便将衣袖一挥,似是要将这逼仄的空间挥去,挥出一个万里长风自在天,好让他于天地间任意逍遥。
薛允衍有些怔忡地看着他。
然而,这怔忡只得一瞬,很快地,他的眼眸便重又垂落在了书页上,琥珀般的双眸剔透而冰冷,仿若未曾听见薛允衡的话。
薛允衡也根本没在意他的反应,只是洒然一笑,便将两手枕于脑后,一派悠然地靠坐于隐囊上,神情极为轻松。
薛允衍的视线,仍旧安静地在书页上滑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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