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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李家长房之前,涵因先请了崔如君过府,把长房的各媳妇、姑娘、小公子,还有要注意的规矩问了一遍。崔如君很是高兴涵因派人来找她,不厌其烦的把这些事情都细细的说了一遍,临走还嘱咐涵因,若是有什么不知道的,就派人跟她说,千万别嫌麻烦。
涵因觉得崔如君有些太过热情,不大安心,便找了个机会,无意中向紫鸢问起崔如君的为人。
没想到紫鸢却对崔如君的评价非常高,说:“夫人为人宽大,待奴婢们是很好的,是奴婢对不起夫人……”一般来说,这样的大户人家,娶妻之前便有收房的丫头并不稀奇,不过要想生孩子总该等到嫡夫人产下长子,或者嫡夫人数年无所出才好。紫鸢没有被崔如君先一步赶走就已经是主母的恩典了,崔如君真是当得起“为人宽大”这四个字的评语了。
而后来崔如君竟然准许紫鸢跟她一起怀孕,涵因都要佩服她的心胸了,要是自己,早就该想主意清除掉了,和李湛的感情也不会如现在一般亲昵,大约就是相敬如宾,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紫鸢接着说道:“其实,我家太夫人也姓崔,只是是博陵崔氏,本来一心想让老爷娶她的侄女,可老太爷自打见过亲家太爷之后,就对他的人品才学大为佩服,非要给老爷求娶他家的女儿。夫人是清河崔氏长房嫡女,门第、人品、才貌都没得挑,太夫人也说不出什么。只是和老爷的年纪差得远了些,老爷比夫人大八岁,老太爷定下这门亲事的时候,老爷十五岁,夫人才七岁。本来太夫人想要让夫人早些嫁过来。谁知道老太爷去了,老爷又守孝三年,直到去年才嫁过来。太夫人觉得若不是为了等夫人到出嫁年纪,老爷在太爷去世之前就能娶妻生子了。因此对夫人心里存着怨言。奴婢本来是太夫人身边服侍的。在夫人嫁过来之前给了老爷,没想到奴婢就怀了孕……若不是奴婢,夫人心情郁结,也许嫡出的那个小公子就不会早产,也不会死……”紫鸢脸上的内疚并不是做做样子:“奴婢绝不怨老爷、夫人,这都是奴婢自己的命……”
涵因这才明白为什么紫鸢会对李家大事小情那么明白,原来本是三房太夫人身边的。地位就像自己的慕云、祈月,算得上半个管事了。博陵崔氏又叫东崔,清河崔氏又称西崔。两望素来隐隐有相互较劲的意思,东魏北齐时人清河崔甗曾对范阳卢元明说:“天下盛门唯我与尔,博崔、赵李何事者哉!”而入隋之后博崔的声望反而逐渐压过清河崔氏,他们自然不会对曾经公然鄙视过他们的清河崔氏有太多好感。加上这位太夫人对因儿媳年龄问题导致的耽误子嗣的问题,自然是对崔如君很有偏见。
就看她在崔如君嫁过来之前就把自己的人放在儿子身边。还让怀了孕这种做法,看来真是不待见这儿媳妇。怨不得崔如君愿意找机会往外跑,定是在家里头很不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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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李湛定下的那天,他便带着涵因如约去了长房府上。
涵因是女眷,马车直接被引入二门前,一众婆子在门口等着。见车停了。跑上去安置下车凳子,祈月、沁雪先跳下车来,扶着涵因下车。
门口一个穿着体面的婆子上来问安:“太夫人并几位夫人都在等着郑国夫人。请跟老奴来吧。”
涵因知道这必是内院的管事婆子,在主人面前都是极体面的,遂和颜说道:“有劳这位妈妈了。”
长房的屋子轩阔壮丽,装饰并不多,却隐隐的透着一股贵气。婆子丫鬟的穿着多以靛青、墨绿等深色为主,头上也只有素簪。但仔细看去,衣料却是上等的府绸,每个人走路都经过专门的训练,上身直挺,头略低,一副谦卑和顺的姿态,步伐不疾不徐,小心的压着裙角,不露出双足,一眼看去,仿佛那个富贵人家的女儿。
祈月、沁雪的礼仪实在靖国公府训练过的,自然并不差在哪,只是此时也不敢有丝毫大意,免得出了纰漏给自家主人丢了脸面。
涵因来到长房太夫人的门前,前面的婆子紧走几步,向里面通报:“郑国夫人到了。”
里面的丫头高高的打起门帘,请涵因进去。
长房太夫人就坐在正厅主位,几个儿媳也分别在左右手就坐,听见来人通报皆站了起来。太夫人是如今陇西李氏族长李询的母亲,姓索,是武威索氏的长房嫡长女,但她却并非原配,而是老太爷的继室,五十来岁模样,面容富态安详,只是两道法令纹,将她的嘴角略向下扯,流露出一丝不怒自威的神态。一身秋香底暗金织锦缎襦裙,外罩石青色妆花缎绣平金鹤云纹大袖,这一身打扮的隆重程度并不次于长安的诰命封君,自然也显示了对涵因的重视。
索氏在武威本地虽然是大族,跟陇西李氏却没法相提并论,索氏族人虽然跟姑臧大房多有联姻,但能成为长房宗妇的也只有这一位,涵因之前打探到的消息说,若不是当时长房老太爷元配夫人范阳卢氏嫁过来不到两年便去世了,后来他又在弱冠之年重病一场,眼瞅活不了了,家里人急着为他冲喜,只有索氏这位姑娘八字合适才决定娶了她为续弦。这位太夫人也当真是好命,李家娶了她为长媳之后,李老太爷竟然奇迹般的转好了。后来,太夫人一举得男,生下了李家的嫡长孙,也就是现在的族长,地位终于巩固了下来。
不知道是本性如此,还是因门第自卑,太夫人最是重礼,平日也不苟言笑,对儿媳、下人要求颇严。
涵因为一品诰命,太夫人要向涵因见礼,但涵因抢先一步行晚辈礼,嘴里说着:“侄媳给伯母问安。”涵因今天特地没有穿诰命服色,穿了一条八幅鸦青色地暗花勾云纹大罗裙,外罩绛色缎三色红花蝶大袖,头上是缀锦阁整套的蝶戏双花点翠头面,并加宝钿九枚,端庄中透出华贵之美,既不像诰命服色那般公事公办一般,宝钿的数量又点明了一品诰命的身份。
长房太夫人侧身避过,又给涵因回礼,笑道:“老身一介布衣,怎么敢受郑国夫人的礼。”
涵因忙上去扶住太夫人行礼,笑道:“今日拜访,是同宗家人相见,伯母若执意行礼,实在是折杀涵因了。”
太夫人忙笑呵呵的说道:“郑国夫人太客气了。”
“请太夫人把涵因当自家晚辈看待,叫奴家小字即可。”涵因笑道。
涵因所做的一套都是最标准的世家礼仪,太夫人的眼睛在她身上转了又转,仿佛想要挑出哪怕一点不合礼仪之处,但却是徒劳。经过两世的训练,礼仪这种东西已经渗入到涵因的一举一动之中,毫无刻意和做作。太夫人见挑不出什么毛病,也收回了目光,一边应着涵因的寒暄,一边向涵因介绍自己的几个儿媳妇,一共五人。涵因跟他们一一见礼,太夫人只有一个嫡出的长子,其余皆是庶子。
长房大夫人是范阳卢氏,二夫人是武威索氏,太夫人的亲侄女,三夫人也姓王,家也在太原,却并非“五姓”的太原晋阳王氏,而是乌丸王氏,族地在并州祁县,别看离得不远,地位却是云泥之别,她家在士族中仅是末流,据三房夫人崔如君说,她是几年前在此上任的姑臧县令王敬玄的长女,当年随父亲在任上,过世的老太爷觉得其父有风骨,便给自己的庶子定下了这门亲事。四夫人是郑家小十房的庶女,可惜涵因回荥阳多是跟嫡支打交道,庶支里面唯一熟悉的就是曾给她家捣乱的小十一房,因此跟她家也不并熟识。五夫人是弘农杨氏。
长房的几位妯娌,除了卢氏三十有余,其余几个都是二十多岁,正是如花朵绽放般的年纪,但她们一水儿的打扮都以深色为主,头上饰以珠玉,却没有人梳时下贵妇人们最流行的高髻甚至堕马髻,虽然衣料华贵,细看之下暗纹提花繁复精细,饰物也是不掺杂色质地纯净的和田玉、或者饱满圆润的南珠,但看着却多少显得沉稳有余,明艳不足。
涵因有些感叹,嫁入这种数百年的世家长房,人人觉得这是无比风光的美事,谁又知道为了这数朝阀阅的体面,媳妇们要受多少规矩的约束。
大隋胡汉相杂,民风开放,凉州西域商旅来往不绝,更是要比河南、河北更加少了拘束,偏陇西李氏以“五姓七望”的山东士族自居,生怕其他六望嘲笑他家地处边陲,失了中华正朔的根本,因此要求子弟媳妇愈发严格,对男子的要求体现在儒学家风上,对女子的要求就是这些内院规矩了,涵因在这里感受到的气氛,比郑家长房还要沉闷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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