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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是,我没你想的那么恶劣。”我看着他,正色道,“虽然我并不喜欢你,但我还是不希望你有事,因为你是树杰唯一的哥哥。而且你是慈善家,你要死了,对社会是个损失,起码白树林那边你投资的医院就不会存在。”
“没办法,我总是死不掉,好几次都这样,一次比一次惊险,我都活了下来。”祁树礼直摇头,为自己没能在“9?11”中遇难无限惋惜,“其实我早就活够了,上帝不收我,我也没办法。”完了,又补充一句:“不过我现在明白上帝为什么不收我了,他还有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呢。”
“什么任务?”
“收拾你。”他看着我说。
可以想象,跟这么个人做邻居,我有多没安全感,那感觉就像是睡在狼窝边上,指不定哪天就尸骨无存了。我因此情绪低落,周末高澎去参加他一哥们儿的聚会,我丝毫提不起兴致,但又怕高澎不高兴,于是只好赴约。对于他的那帮狐朋狗友,我谈不上喜欢,因为他的朋友三教九流干什么的都有,在一起吃饭或者聊天,从没见他们说过几句干净的话,粗话带荤话,也不管在场有没有女士,他们从不收敛自己的放纵,可高澎很喜欢跟他们混在一起,甚至希望我也能加入他们的行列。对此我没有明确地表过态,因为我不太习惯他们的这种腐朽糜烂的生活作风,我觉得我还没堕落到那种程度。高澎就这点儿好,他从不勉强我做任何事,我不喜欢的事情他从不勉强我。
可最后还是闹僵了,到了高澎的哥们儿那儿,我根本心不在焉,他们说了些什么,我完全没印象。高澎见我这样,就要我自己先回去,免得影响他的心情。
一听这话我立即站起身连招呼也懒得打就自顾自出了门。高澎追了出来,跟我吵,说我没给他面子。我说不是你要我走的吗?我给你面子,谁给我面子?高澎骂了句你有病啊,玩得起就玩玩不起就拉倒。拉倒就拉倒,我头也不回地打了辆车绝尘而去。
高澎这阵子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显得很急躁,讲话办事也没以前耐心了,我问他是不是已经烦我了,他又不承认,还说我神经过敏。我感觉他在有意识地拉开彼此的距离,他不愿意告诉我他为什么烦恼就是证明。其实我是很想对他好一点儿的,因为我总觉得他像个孩子似的茫然无助,需要别人的关怀和拯救,可是他好像有点排斥别人对他深入的探究,显然是他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或多或少地影响了他在人前的自尊,只是过分的自尊反而让他变得自卑,他的自卑深入骨髓,无时无刻不影射到周围的人。这是我一直以来对他的感觉。
回到家生了半天的闷气,中午接到老崔的电话,要我去趟台里,说有事要跟我商量。到了电台,老崔大老远地就冲我笑,直觉告诉我,又有新任务了。果然,在台长室,老崔交给我一沓材料说:“策划室提交的一个策划很不错,去采访三十年前被派到新疆建设兵团的女兵,然后制作一个专题节目。你看一下,我觉得很有创意,虽然采访起来有些困难,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完成。”
“新疆建设兵团?”我一惊,好个策划室,亏他们想得出来。
“是的,那些三十年前被派去新疆支援建设的女兵们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状态,很值得关注,听说电视台那边也在策划这个选题,我们要抢在他们的前面。”老崔看着我说。
“为什么要我去?”
“因为你有这个能力!”老崔又开始给我戴高帽子,这是他给属下布置工作时惯有的策略。
我不好再说什么,因为老崔交代的任务从来就是说一不二,不管你情不情愿都得去做。可是这时候去新疆那么远的地方,还不把我给冻死,我这边还有一摊子的事没了呢。我想找个人商量一下,正想着找谁商量时,高澎突然打了个电话给我,约我吃晚饭。我在电话里跟他说了下我要去新疆的事,他连连说:“好啊,新疆是个好地方,我一直想去,可惜没时间。”
我们约在广电附近的一家大酒楼里吃饭。
“对不起,昨天我不该冲你发火。”高澎很诚恳地跟我道歉。
我笑了,“是我先冲你发火的。”
喝酒喝到兴头上,高澎忽然问我:“考儿,你觉得我们有可能吗?”
我默然,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随便问问的,你别太在意。跟你接触久了,我有点怀疑自己的意志力,只是我有自知之明,我这种人是不配拥有爱情的,也玩不起爱情。”高澎为掩饰尴尬猛灌进一口酒,表情很灰暗,“可我是真的很想有个女人好好去爱的,也希望得到她的爱,但这么多年了,我已经找不到去爱一个人的感觉了,我以为遇上你我会重新开始一段新生活,遗憾的是……你心里一直有别人。”
“对不起,高澎。”
“干吗说对不起呢,你对不起我什么?”高澎抬头看着我,自嘲地笑笑,“是我太异想天开了,以为可以重获新生。”
高澎吐着烟,烟雾缭绕中他被酒精染红了的脸悲哀地显出一股腐朽的快感,似乎在暗示着他混乱潦倒而无常的一生。我忽然感到一阵心痛,握住他的手说:“高澎,你对自己怎么这么没信心呢?虽然我不知道你过去经历过什么,但我真的不希望你这样自暴自弃。我们可以是一辈子的朋友,你不认为我们做朋友更合适吗?因为本质上我们都是同类,同样脆弱敏感,同样希冀着爱和希望,我们都不应该这么放弃自己,让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高澎低下头抿了一口酒,陷入沉思。后来他又要了瓶红酒,帮我把酒加满,看着我,紧握着我的手。我们一直喝完两瓶红酒才走。直到离开餐厅的时候高澎始终握着我的手,这感觉不知怎的,竟让我想落泪。回家的路上,我们走在霓虹闪烁的街头,相互凝视着,感觉世界如此喧嚣,我们如此渺小,我们不是恋人,也不是亲人,却像恋人般不离不弃,像亲人一样相依为命。
送我到小区门口时,他点燃一根烟,抬头看着夜空,忽然说:“我要举办一个摄影展。”
我一愣,以为他说着玩的。
他见我不信,就很坚定地说:“我要成功,必须成功。我不想再这么混下去了,我想尝试一些新的东西,很多的东西,包括爱情……我想冒一次险,考儿,我想换个活法,真的!我早就厌倦现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了,我想活出个人样。”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轻,但我却听得很清晰,惊喜地看着他说:“我很高兴你能这样想!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呃,对了,你不是答应过帮我拍套写真吗?”
前阵子跟高澎聊起过这件事情,他刚好要拍一组人物肖像,要我给他当模特,我答应了。这会儿,他还特意表态:“我来安排时间,如果拍得好,我可以拿去参展。”
“真的?”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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