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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凤年打趣道:“有道理,到时候入了襄樊,你记得离我远点。要不然本世子为何在晋兰亭府上砍了那么多上佳桃树,还不是因为魏爷爷是九斗米道高人,好随身多带几柄斩妖除魔的桃木剑,你这几天赶紧跟他套近乎。否则到时候你被无数孤魂野鬼缠上,女子本就是阴体,身上阳气远逊男子,便是李老剑神也救你不得。”
姜泥脸色越发雪白,嚅嚅喏喏,想要反驳给自己鼓气,却不知说什么。
小泥人的姿色一直可排在徐凤年生平所见美人中前三甲,第一的当然是雌雄莫辨的白狐儿脸,榜眼是三年游历中在洛水河畔看到的女子,至今分不清是士族女子还是洛水河神,只是她美则美矣,二十几岁的女子,容颜依然如十九道棋谱上的一个定式,再精巧,都变不到哪里去,而小泥人不同,她这些年始终在长成,昔年胸脯符合太平公主封号的亡国公主早已不再“太平”,而是愈发鼓起了,说不定将来某一天就悄然与白狐儿脸媲美,此时脸色奇差的小泥人,别有风情,徐凤年喜欢逗弄她欺负她算计她,一部分原因是习惯成自然,再就是心底觉得板着脸死气沉沉的小泥人好看是好看,可灵气不多,不如她生气懊恼时来得可爱。
老剑神不忍天真姜泥被这个徐小混蛋蒙蔽惊吓,没好气出声道:“丫头,这小王八蛋故意骗你的,鬼魂一说就像神仙,信则有不信则无。老夫行走江湖看遍天下奇景异士,说到神仙,却也只有齐老道能算数。若襄樊真有十万不愿投胎的孤魂野鬼,几十万活人这些年如何生存?”
徐凤年嘿嘿一笑,对于李淳罡的讥讽称呼不以为意,面子这玩意,他看得挺淡,这不是世子殿下天生就有,而是被逼出来的本事。继续弯曲手中箭矢闹着玩,吹着口哨,悠哉游哉。让老剑神挫败的是明显徐小子的满口胡诌要比他语重心长的劝慰要有杀伤力,姜丫头依然白着一张绝美小脸蛋,似乎下一步就要跑去桃木剑在手的魏叔阳身边,这还没到襄樊呢。对鬼神之说深入骨髓姜泥战战兢兢说道:“那到时候我不进城,就待在船上!”
无奈的老剑神只好翻白眼,唉声叹气,心想那小王八蛋真是姜丫头的命里克星。
徐凤年笑道:“到了襄樊,我们便要弃船走陆路了,你到时候怎么办?留在船上一辈子?我可跟你说明白,湖里可也有冤死水鬼无数,你不会真以为襄樊十年攻守战只是简单攻城战?唯有襄樊水师先死绝了,才有围城的说法。城中好歹还有龙虎山天师摆弄出来的周天大醮,城外有什么?”
姜泥无言以对,欲哭无泪。
李老头儿实在有些听不下去,揉了揉裤裆位置,打算去黄龙楼船四处走走。这对冤家活宝儿想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去,他算是不乐意掺和了。
姜泥怯生生问道:“龙虎山老神仙设下三万六千五百周天大醮,很有用的吧?”
徐凤年瞥了一眼李淳罡背影,玩味道:“这个当然,这周天大醮是道门最高科仪,设一千二百份位神坛,已是规模宏大,一般而言只有天子家中或者道教祖庭出了大状况才有的盛举,醮这一字,字义是在讲斟酒礼仪,说得简单点,便是牛鼻子道士请天上神仙喝酒嘛,周天大醮在本朝以前极致不过是为皇子设醮二千四百圣真下凡,为之祈福消灾,以及为天子举醮以求护国佑民的三千六百普天大醮。襄樊由天师府创立道统历史上前无古人的三万六千五百大醮,等于请遍了天上的镇圣仙人,当初仅贡品一项花销就耗去国库九十万银两,这若还没用,天师府早就好从龙虎山上搬出去了。”
姜泥重重点头,握紧拳头,脸色舒展许多。
不料徐凤年话锋一转,阴阴笑道:“但是别忘了,就像你刚才说靖安王想要对付我怎么的就得弄出个两三千兵马,可见敌人本事越大,排场就得跟着上涨,鬼城襄樊如果没有不易降伏的凶魂厉鬼,何须王朝如此砸钱?”
姜泥又被吓傻了。
徐凤年将弓箭随手丢给楼下一名正在回收箭矢的北凉轻骑,走向姜泥,压低声音说道:“我呢,不仅有魏爷爷助阵,身上还带了许多道门法器,等到了襄樊,你干脆就跟我睡在一起,同床是最好,不同床也要同屋。”
姜泥一脚踹在徐凤年膝盖上,带着哭腔愤怒道:“我宁肯被野鬼害死,也不与你住在一起!”
徐凤年弯腰拍了拍昂贵如名玉的白缎袍子,伸出大拇指夸赞笑道:“有骨气!”
徐凤年故作想起什么,居心叵测温和笑道:“对啊,记起了了,襄樊十万游魂与徐骁是死敌,等于是本世子不同戴天之仇的死敌,你被野鬼们害死后,肯定特别有共同言语,它们越喜欢你,你就越不能转世投胎,你们可以日日夜夜一起说我的不是,一起说个十年百年千年……”
小泥人死死望着这个最卑鄙最阴险最无赖的世子殿下,细微哽咽起来,哭红了眼睛。
徐凤年悄悄叹息,敛了敛神色,伸手去擦小妮子脸颊的泪水,但不等姜泥转头,他的手便缩回,柔声道:“小笨蛋,还真信我的胡言乱语啊,你想啊,你这丫头那么想着拿神符刺杀我,幽魂野鬼们怎么舍得害死你,巴不得你长命百岁为它们报仇雪恨呢,是不是?”
姜泥木然点了点头,抽泣着嗯了一声。
徐凤年转身望向襄樊方向,双手按刀,微风起,拂面拂袖,衬托得长了一双丹凤眸子额心更有枣红印记的世子殿下如神仙一般。
徐凤年轻声自言自语道:“所以说你怕什么,该我怕襄樊才对。你知道我是真的信佛,信六道轮回,信因果报应。”
姜泥抹了抹眼角,茫然问道:“那你还去襄樊?”
徐凤年笑道:“去看个热闹啊,三万六千五百的周天大醮,你不想见识见识?”
姜泥摇头道:“一点都不想!”
徐凤年伸了个懒腰,“走,你该读书了。”
书籍都在商船上,两人一先一后走下黄龙楼船,徐凤年说搂着她一跃而过,她不肯,徐凤年只好停下两艘船,船与船间架了一块木板,徐凤年让姜泥先走,她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可天下事越是怕就越容易发生,走到一半,姜泥就一个摇晃差点坠入春神湖,所幸被徐凤年双手扶住她肩头,可晕船严重且不识水性的她稳住身形以后竟然不敢再动了,哭笑不得的徐凤年只好一把抱起这个说胆小却敢刺杀自己、说胆大却不敢多走一步的奇葩丫头,不顾她挣扎,如履平地走到船板上,放下她,结果挨了她好一顿踢踹,在船舱内她读书的时候都在咬牙切齿,徐凤年一心两用,一边听姜泥念书一边阅读青州地理志,桌上摊有一张特地让王林泉搜集到的襄樊图稿。
仅看图稿,就是一座雄城。
接下来数日,青州名媛千金们分三批离去,她们大多不愿去襄樊,一来鬼城阴气过重,二来不愿被靖安王府见到自己与北凉世子殿下一同临城。
鹅蛋脸美人儿是最后离开的一位,这几日大半时分都在与世子殿下品茶闲聊,她被摸过手,踩过玉足,搂过纤腰,捏过脸蛋,所幸留下了完璧之身,到底是万幸还是不幸,看她离别之际的神情,似乎是后者居多。青州女子重功名轻生死,历年入宫选秀,当属此州最上心。若北凉世子能够世袭罔替,按律可有王妃一名,侧妃两名,真要做了北凉王的王妃?天下女子除了皇后在内屈指可数的几位娘娘,至多加上一个仍是空悬的太子妃,又有几人能比?
别看徐凤年终日游手好闲,但不管是与青州士族小姐们调笑,还是听姜泥读书,或是夜幕中在船头发呆,其实都在绞尽脑汁琢磨着如何去鲸吞体内大黄庭,大黄庭约莫只吸纳了两成。
手中绣冬单刀破六甲。
黄昏中,临近襄樊城。
徐凤年走到黄龙船板上,按奈住心中烦躁,这两日消息不断从禄球儿那边传来,称不上好坏,一个是久久不曾确立的太子终于要浮出水面,京城那边暗流涌动。再就是十年一度的文评武评胭脂评重现天日,江湖上仙魔乱舞,武评开篇便说天下三教鼎立,佛道中惟观自在,仙道中惟吕祖,神道中惟荡魔天尊,三者最是杂处人间,与人最近。故评西域大观音入一品,龙虎山小吕祖入一品,武当新掌教入一品。
武评中有单独剑道评,武当剑痴王小屏与剑冠吴六鼎赫然在列。
禄球儿在密信上说那位大观音已出西域,小吕祖的齐小天师也下山。
显然,多半是冲着徐凤年而来。
京城风雨飘摇,各路仙魔纷至沓来,无意间立于大潮潮头的徐凤年当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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