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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言思道终于应战,对面的山本一川倒是不急,兀自将手中倭刀入鞘,沉声说道:“如此我便在此静候,任由你方调兵遣将,但休要让我等候太久。”
言思道随口敷衍一句,便急匆匆地拉着谢贻香重新退回人群。随着两人这一后退,迎面而来压迫感顿时消减了大半,也不知是距离隔得远了还是丹羽一叶主动收起了杀气。
谢贻香此时已经完全看懂了局势,倭寇之所以提议以比武裁定两军胜负,表面上看是吃定己方军中没有高手,想要凭武力胜出,迫使所谓的三十万大军撤走,但背地里真正的用意,其实是想拖延时间,所以山本一川才并不着急。而他们拖延时间的目的,多半便是言思道的猜测,是要等从海上赶来的增援。
可凑巧的是,己方此刻的目的同样也是拖延时间,要等顾云城里的船只赶来,自海面上封死这些倭寇败军的退路,来一个前后夹击。所以如此一来,双方其实都已陷入被动的局面,胜败关键便在于谁的增援先行从海面上抵达。
想到这里,谢贻香忍不住向言思道询问道:“真要同他们比试?”言思道吁出一口浓烟,沉吟道:“再有片刻工夫,天色便会大亮,届时倭寇定会发现我军不过千余之众,海面上更没有什么围困的战舰;一旦全力杀下山岗,倒霉的定然是我们。所以阵前比武决出胜负,反而对我们有利,倘若能在比武中胜出,我方或许还能逼倭寇兑现承诺,弃械投降;最不济也能尽量拖延些时间,看顾云城的援军抵达后,局面是否还有转机。”
谢贻香心中一惊,脱口说道:“你……你是要我们胜出这场比试?那如何可能!那丹羽一叶的本事你也看到了,其杀气之强,未必便在我师兄之下,此间根本无人是他敌手!”言思道喷出一口旱烟,笑道:“丹羽一叶不足为惧,派谁出战都行。依我之见,你家小道长手下那个身材魁梧的山贼,好像是叫什么权冲天的,便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就凭他那一身横肉,足见力大无穷,说不定徒手便能将这‘东瀛剑圣’撕作两片。”
谢贻香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却见言思道笑而不语,只管吞吐旱烟,她这才醒悟过来,脱口说道:“我明白了!既是三局两胜,所以你想用‘田忌赛马’的路数,以己之上驷胜彼之中驷,己之中驷胜彼之下驷,最后再用己之下驷败于彼之上驷。而丹羽一叶作为倭寇一方的上驷,我们用下驷与之对战即可,甚至直接认输也无妨!”
言思道微微一笑,又吸了一口旱烟,正色问道:“三战之中,号称‘遁地飞天’那两个东瀛忍者的武功虽然花里胡哨,但真要论花里胡哨,谁又比得上你的‘融香决’?以你的轻功和眼力,有几成把握能够以一敌二,胜过这两名倭寇?”谢贻香双眉一扬,望了望对面那个灰衣忍者,又看了看地上的沙土,低头思索半晌,终于说道:“东瀛忍术的精髓在于偷袭和暗杀,并非武学修为,如今要作光明正大的比试较量,威力自然大打折扣。只要能伺机击溃其中一人,所谓的‘遁地飞天’便能不攻自破,应当有五成以上的把握。”
言思道点头说道:“如此便好!至于那个‘剑道小兵法’的高手,根本就是狗屁不通!须知剑是杀人凶器,剑术是杀人之术,此乃不争事实,又何必强行牵扯什么兵法?所以这山本一川不过是内力浑厚些罢了,以此弥补了剑法上的不足。我这便叫人赶往顾云城,看看你二哥是否还能再战,以他三尖两刃刀的大开大合之势,或许能从正面硬碰,以蛮力压制那黑衣光头……”
谢贻香听到这里,陡然惊醒过来,问道:“我二哥?你是说谢擎辉?”言思道笑道:“除了这位小谢将军,还有谁能令我放弃孙心拒,拱手将这一千援军交由他统领?嘿嘿,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从你家那位小道长率众增援宁义城开始,到此番剿灭倭寇,抢走三门县那一千援军,一直都有你这位二哥在背后相助于他,否则以那小道士的脾气,又怎能聚拢这许多山贼土匪?想来是你兄妹二人闹了矛盾,所以那小道士才故意瞒着你。”
不料谢贻香仿佛没听到他的话,自言自语道:“二哥也来了……不对,他本来就在……宁义城外的风沙中,我曾扯下那神秘灰衣人的面罩,就是他……”说着,她又用力摇头,坚定地说道:“不是……那人是我师兄……可是……可是……”言语间神情呆滞,整个人就像失了魂魄似的。
原来当日宁义城一役,谢贻香历经种种,最后神识几近崩溃,得一子便对她施下道法,用类似催眠的手段篡改了她的记忆,从而将其中恐怖的经历皆尽封印起来。而谢擎辉和谢贻香兄妹因为父亲的事,在除夕夜闹得不可开交,到后来谢封轩身故,谢擎辉心中有愧,更不愿和这位妹妹相见,所以便让得一子在对谢贻香施法之时,一并抹去了关于他的记忆。
然而人之经历本就繁琐复杂,记忆更是五花八门,谢贻香在宁义城近一个月的经历记忆似这般强行篡改,难免存有不少矛盾之处,全靠得一子一次次补救,才没令她神智错乱。而今谢贻香率兵对抗倭寇,数月间辗转奔波,几乎没睡过一次整觉,本就身心俱疲,此时忽听言思道提及二哥谢擎辉,她惊讶之余,真实的记忆和篡改后的记忆相互叠加,脑海中顿时乱做一团,以至神识崩溃,心绪错乱。
言思道早在囚天村外的树林里与谢贻香重逢时,便已看出得一子对谢贻香的记忆动过手脚,还曾出言调侃。只是没想到她的症状竟如此之深,而且偏偏还在此时出了问题,不禁有些手足无措,骂道:“你这丫头早不疯晚不疯,偏偏在这紧要关头发疯,岂不是让倭寇看了笑话?眼下你们兄妹二人一个伤一个疯,还怎么和倭寇比武较量?”谢贻香只是喃喃自语,完全不做理会,对面的山本一川似乎也发现了端倪,扬声问道:“你方到底还待商讨多久?不过是三场比试,只管派人出战便是,堂堂中原武林,莫非竟找不出一个能战之人?”
言思道正无计可施,忽然听后方军士传来一阵哗动,随即便有一名偏将上前禀告,说有一人一骑自西往东,正往这边的军阵而来;话还没说完,清脆的马蹄声响便已从远处传来。言思道连忙转头去看,此时天色尚未全亮,正是黎明前的微光四起,只见细雨中果然有一骑快马飞奔过来,马上骑手白衣如雪,依稀是个年轻男子;右肩后隐隐露出一截漆黑的短棍,形状倒像是战场上长柄武器的把手。
纵是言思道一生游走于风口浪尖,待到看清来人的形貌之后,也有些难以置信,不禁擦了擦眼睛,将信将疑地自言自语道:“是竞月兄?”一旁的谢贻香这回倒有了反应,喃喃说道:“不是!师兄……师兄他不在这里,否则便有人能对付那个‘东瀛剑圣’,打赢这第三局……”
言思道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笑骂道:“什么三战两胜,此人一至,还理会这些狗屁约定作甚?直接将这些倭寇统统拿下便是!哈哈哈,想不到苍天到底庇佑我华夏,注定要终结这场倭寇之乱……他妈的!那小道士之前说什么东瀛西犯乃是日暮之势,要挟‘四圣’逆乾坤,取月盈之象破敌,关键便在一个‘月’字之上。不想这轮所谓的明月,到头来竟是应验在了竞月兄身上……”
说到这里,言思道已提高声音,朝远处那一人一骑扬声大喊道:“竞月兄来得正是时候!你师妹谢贻香也在此处,正被这些倭寇欺负,连脑子都给打傻了!这些东瀛蟊贼仗着倭刀之利犯我中原、杀我军民,你定要教他们开开眼界,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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