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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那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而且分明已经上到了阁楼二层,谢贻香只觉自己的一颗心噗噗直跳,连忙转头望向油灯周围那一群人,低声喝道:“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眼见那些个人仍旧双手抱头,只管哭泣,谢贻香情急之下,当即伸手拉起一个人的身子,大声喝道:“你说!”
谁知她这一拉扯,便将那人的身子转过了来,顿时看清了此人的模样。只见这人满头乱发披肩,一张脸却光滑得如同是剥了壳的鸡蛋,整张脸上居然没有眉毛、眼睛、鼻子、耳朵和嘴巴,从额头到下颚,整个都是光溜溜的一片皮肉。
这是什么“人”?又或者说,这是什么“怪物”?
一时间,谢贻香几乎被吓了个魂飞魄散。只见眼前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下面,脖子上的喉结分明在抖动,发出低泣的声音,说道:“她来了……她来了……快把门堵上……”那青铜油灯旁的其他“人”也同时抬起头来,一齐向谢贻香嘶喊道:“快把门堵上……把门堵上……”
谢贻香这下看得清清楚楚,房间里的这些个“人”,居然全部和此刻自己抓住这个怪物一般模样,每张脸上都没有五官,只是一层光滑的皮肉。
谢贻香脑海里陡然闪现过方才那个老者的话语:“……那些冤魂,便在那座阁楼当中。”
莫非这间屋子里,围在油灯前的这十多个无脸怪物,便是那老者口中所谓的“冤魂”?一时间谢贻香惊魂未定,手中也不禁一软,被她抓起来的那个无脸怪物当即挣脱开去,重新蹲下身子,拼命地挤向地上那盏青铜油灯。
就在谢贻香还在惊骇于眼下这些个无脸怪物之际,猛听房间外的走道当中,又是“咚”的一声巨响,那东西分明又向前踏出了一步;继而脚步声响不断,一声更比一声响亮,那东西竟是在这阁楼二层的走道中奔跑起来,径直冲向谢贻香所在的这间屋子。
一时间,但听屋外“咚——咚——咚”的脚步声响彻不休,如同响雷一般穿透整个黑夜,整座阁楼也随着脚步声响不停地颤动,真不知外面究竟是怎样一个庞然巨物,居然能弄出这般大的动静。谢贻香心中的恐惧已到了极点,慌忙间伸手去拔腰间的乱离,却不知为何,乱离仿佛是卡死在了刀鞘里,任凭她如何发力,居然怎么也拔不出来。
谢贻香焦急之间,猛听门外一声巨响,脚步声分明已经到了房门口,继而“砰”的一声巨响,径直撞在这间屋子的木门之上,震得整个房间里灰尘乱飞。至于油灯旁那些个无脸怪物,此刻也已吓得趴倒在地,在哭声和尖叫中,纷纷叫喊着让谢贻香把房门堵上。谢贻香也已吓得手足无措,一时也顾不得这些无脸怪物给自己带来的惊悚,急忙丢掉手里的灯笼,用双手死死地抵住那道木门。
而门外的东西并不停歇,又狠狠地往木门上撞了几下,所用的力道极大,仿佛是一口巨大的铜鼎,又仿佛是一座千斤重的小山。幸好那房间的木门被谢贻香奋力抵住,这才没能被那东西撞开。
眼见门外的东西几次撞门无功,谢贻香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双手仍死死地按住木门。却不料猛然间但见眼前木屑乱飞,身前的木门上已然被撞出了一个水桶口大小破洞来;与此同时,一个黑漆漆、圆鼓鼓、西瓜大小的东西,便从门上的破洞里伸了进来,恰好就在谢贻香抵住木门的两支手中间,探到她的胸腹附近。
眼前这一幕顿时让谢贻香心胆俱寒。百忙之中她低头看去,只见从破洞中伸进来的,分明是一个人的脑袋,此刻正脸朝下、后脑勺朝上;而在这颗脑袋的后脑处,乃是用白色麻绳将头发扎成的一个马尾辫。
看到这颗脑袋后面的马尾辫,莫非搞出这么大动静的东西,原来却是一个女子?不等谢贻香做出反应,伸进来的这颗脑袋便已兀自旋转起来,将原本朝下的脸转了上来,和抵住木门的谢贻香脸对脸,相隔不过尺许距离。
看到这张脸,谢贻香再也忍不住了,近乎崩溃地脱口尖叫起来。因为这颗扎着马尾辫的脑袋,如今翻转上来朝上的正脸,依然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后脑勺!
而于此同时,谢贻香腰畔的乱离突然间自行出鞘,“唰”的一声清响,伴随着一道绯红色的光华闪现,自行跃入了谢贻香的手中。
一时间,眼前所有的黑暗都被乱离那的绯红色光华尽数掩盖下去,谢贻香也顿时冷静下来,腰间略一发力,整个人已从床上坐起身来。但见窗外天色阴霾,自己分明身在这赤龙镇客栈里的床上,而手里正紧紧握住出鞘的乱离。
原来这一切的一起,不过是自己做了一场噩梦。
难怪那老者手中的灯笼和那些无脸怪物身前的青铜油灯,当中的灯火之光都是惨白之色,原来却是世人的梦里本就没有色彩,只有黑白二色之故。
谢贻香不禁默然片刻,伸手一摸,额头上早已布满了冷汗。虽然只是一场噩梦,但她身为京城刑捕房的捕头,各种诡异之事即便没有亲眼见到,多少也曾听说过一二,心中顿时生起一丝疑惑。
要知道这世间之事,凡事有因便有果,有果便也自当有因,绝对不会存在什么奇遇巧合。眼下自己身在这赤龙镇的客栈当中,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做出这样一个梦,当中必定有缘由。
更何况方才梦中的一切历历在目,无论是那个古怪的老者还是那些无脸的怪物,以及那颗正反两面都扎着马尾辫的脑袋,谢贻香此刻回忆起来,对当中的细节分明清清楚楚、历历在目。若说这只是一个寻常的梦境,又如何会有这般真实的记忆?
所以方才的这个噩梦,只怕是有人在暗中捣鬼,对自己做了些什么手脚;又或者,捣鬼的并不是“人”。谢贻香刚想到这一点,顿时便已察觉出来,此刻自己身在的这个房间中,分明有一股淡淡的味道。
虽然这股味道淡得若有若无,谢贻香还是立即分辨了出来,因为这个味道对她而言,只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是一股淡淡的旱烟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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