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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孩子既然回来了,当然不能再挤黑夫当年做兵曹左史时的小院子,江陵城郡守府被腾了出来——这可以说是叶子衿长大的地方,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十分熟悉。
夫妻二人饭后散步,过了月门和廊道,便是叶腾当年最喜欢待的书房。
“我当初挺怕来郡守府的。”黑夫笑道。
叶氏颔首:“妾知道,良人那时候便有些怕妇翁。”
那是当然了,黑夫尤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的时候,就差点被叶老头戳穿,质问得额头冒汗,幸好一阵琴音救了他,打破了紧张的气氛,叶腾才没追问到底。
琴声不太熟练,像是一个初学者,在别人的指导下试弹,有些生涩,时不时还会走调。
后来黑夫才知道,那是年轻的叶氏嫡女在学琴。
他戏谑地说道:“说起来,成婚十年来,从未听吾妻弹过琴啊。”
他家其实一直有许多琴,且价格不菲,只是一直是摆设,黑夫不会,叶氏不碰,最后落了层灰。
叶子衿含蓄地笑道:“妾十指笨拙,不是学琴的料,还是在北地织羊毛衣适合我这蠢妇人。”
走到院子里,听远远听到一阵孩子嬉笑声,却是儿子伏波跟几个仆役小厮在玩闹。
小儿五岁曰鸠车之戏,七岁曰竹马之戏,伏波五岁多了,玩的却不是寻常的鸠车,而正坐在一匹木马上,前后摇动——这是黑夫给儿子带来的礼物。
夫妻二人没上前,只站在竹林后望着二儿子,心里却想起了大儿子。
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叶子衿出奔时让桑木带着破虏去北地投靠黑夫旧部,这是很明智的抉择。
但叶子衿总放不下心,昨夜还喊着破虏的名惊醒。
黑夫宽慰妻子道:“你大可安心,上次北地来信,说破虏与章邯藏匿在一处,绝不会有事……”
因为章邯跟黑夫关系太好,连累他也被胡亥的朝廷清算,这倒是意外之喜,这家伙后世被称为“白起之亚”,大秦最后的名将,他不败,秦不亡,是外行掌兵却吊打内行的典范。
黑夫不求章邯在北地搞事,但自保应是没问题的。
叶子衿贴近道:“还有,伏波的婚事,是妾自作主张,还未向良人告罪。”
黑夫摇头:“你当时也是无可奈何,巴氏败亡,眼看就要四散溃逃,汝母女也将再度陷入危险。多亏你急中生智,提出联姻,不仅让巴氏保全,还以巴人袭击鱼复,夺取江关,打破了巴蜀局势,否则,就算陆贾说破嘴,蜀郡也不会投向我。”
换了黑夫,设身处地,也不一定做得比她好。
再说了,从利益上看,巴氏家富万金,巴人骁勇善战,对他来说,不失为一奥援。
黑夫却又叹道:“只是,吾子要卷入此事,真有些愧对他,他这么小,与这场战争无关啊……”
“良人之言,妾不敢苟同!”
对此,叶氏却有不同的看法,她朝黑夫行礼,肃然道:
“妾回到江陵这月余时间,正值王贲猛攻襄阳,良人带着前方将士浴血鏖战,阻敌于汉水之外,后方的南郡百姓,也无不为这场仗出力。”
“我登上城楼看到,江陵的男子丁壮在萧郡守征召下,挑着扁担,运送粮食去往前线,源源不断。”
“我回到城中,但听各家各户机杼声不绝于耳,这是妇人在为前线的父兄昆弟赶制冬衣,军吏都尉之妇,则由妾领着,为北伐军缝补旗帜。”
“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弱冠少年们,也被组织起来,乘着农闲时节,在校场训练行伍队列,戈矛刺杀之术,因为一旦父兄败北,就得靠他们来保卫家园。”
“就算是不懂事的孩童,嬉闹之时,男孩玩的是竹马,自称是北伐军都尉,猜拳输了的人则扮演逆军。女孩玩的是扮家家酒,以尘为饭,以涂为羹,以木为器皿,嚷嚷着做好了要给前线打仗的父兄吃……”
“这场战争,虽因良人而起,但时至今日,已将所有人都卷进去了!”
“战争不仅和男人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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