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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中总会有正义和邪恶冲突的激烈时刻,也总会有悠闲、快乐的时刻,内心体会着新鲜和放松,就像徜徉在绿色的草地上,听着潺潺水声一样安逸。以色列国王哈里发(注:伊斯兰教执掌政教大权的领袖的称号,这里指以色列国王)就是这么回忆他童年牧羊的经历的,他度过了十一天的快乐日子。我不晓得十一天是多还是少。这种快乐生活人间少有,但要是时间太长,我们也不再希望。我们很清楚生活能给予我们什么,不能给予我们什么。我们也不再期盼多姿多彩的旅游和冒险生活能让我们体会到它的影响力有多深。对一些人来说,获得知识施展了能力、释放了热情;对其他人来说,获得物质财富施展了能力、释放了热情;而对另外一些人来说,逐渐净化心灵,增强内心力量才能施展了能力、释放了热情。在那个昏暗无光的下午,也许会常常回忆起早年的快乐时光,那时是多么快乐和充满欣喜啊!我们回想过去、展望未来之时,就是人生的转折点。人性就是爱忘掉悲伤、铭记快乐。即便是子弹射入灵魂,人性也会治愈伤痛,只留下纪念性的伤疤。虽然支柱动摇,信念的大厦轰然倒塌。过了许久,在残垣断壁间依然可见袅袅的野花和执着的青苔,美丽依旧能遮掩破败。
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把自己的故事说给大家听。十年前我记下了我的心路历程和人生转折点,并命名为“星期天的早晨”,因为那时是那么的闲静、神圣,任何希望自己变得聪明的人,都会在那一刻感到十分安详。那一刻,人们往往爱回首往事,勾画未来美好的蓝图。
让我衷心地感谢上帝吧!在那愉快的迷人夜晚,我经历了灵魂和心灵神圣历程,那么令人难忘,就像经历了人生中许多重大事件一样。那晚,在渐渐黑去的暮色中,我穿过瑞达尔和格拉斯米尔村(注:意大利边境的村庄名),在卡特琳湖畔度过了美妙的夜晚。金色的夕阳和秋日金色的树叶交相辉映,我漫步走过艾伦岛。那晚,孤独但又充满故事。我从居住的乡间别墅凝望宽广的莱茵河,以及藤蔓丛生的山顶;那晚,我在静静的卢加诺河上泛舟。午夜时分,我看见了庄严的马焦雷湖(注:一个位于意大利北部和瑞士南部的湖泊,它几乎被阿尔卑斯山脉利旁廷山的山峰所包围,是一旅游胜地)。沿着酷墨湖顺流而下,我第一次看见了宏伟的米兰大教堂。那晚,我告别了新浦龙收容所,穿过怪石嶙峋的山谷、瀑布和松林,漂过陡峭的悬崖。那晚,和好友一道漂过威尼斯灰色的奇异宫殿。宫殿是那么可爱,笼罩在广漠的天空下,映衬在亚得里亚海粼粼的水面上。我会记得,永远记得,时时回味,就像守财奴闲来无事常常把玩他的奇珍异宝一样。在甜蜜的沉思中,这些难忘的回忆将我紧紧包围。这些记忆如此宝贵,就像在英国的土地上放牧,就像我写的英国的“星期天的夜晚”一样。
就让我这么幻想吧,幻想那两个美好的星期天的夜晚吧。一个是在夏日的乡间,一个是在冬日的城市。
那个乡间,在荒漠的沼泽地区,感谢造物主的神奇力量,住了很多人。那儿的景致曾经非常美丽。而今,小路、半遮半掩的小溪、圆圆的山顶和美丽的湖面依旧投射出奇异的美丽。教堂簇拥着灿若星河的玫瑰,门前一片平滑的、绿油油的草地,使这个地方显得更加神圣、可爱。夏末的夕阳渐渐西下,柔柔地照在窗前跪地祷告的村民身上,使他们的头上也罩上了圣人一样的光环。一个浑厚悦耳的声音抑扬顿挫地念道:“我们恳求您,照亮我们的黑暗,啊!主啊!”接着全家人一起流利地唱起了一首简短的赞美诗。这就是平淡乡村生活的美好记忆,为后来的日子带来丰富的知识和深沉的智慧。让我再说说在伦敦度过的星期天夜晚吧。我徜徉在宏伟的大教堂附近,和朋友们亲切地交谈了一会儿,道了别,然后穿过静静的回廊,走过小角门,突然一幅壮丽的画面展现在我眼前。从古老的门柱那儿传来欢笑声,成千上万的人汇集到广场中央,嘹亮的音乐声响彻耳畔,回荡在教堂东部昏暗无光的角落里。这是西敏寺星期日晚上第一次礼拜活动。这是永远年轻的英国国教的特点。你也许也记得,但你未必会有我这样丰富的联想。在那样的星期天夜晚,你会忙着回首往事、展望未来。回想起我们逝去的朋友,那些在我们的生活中如此熟悉的人们,离开了我们,而今生活在另一片土地上,另一片星空下。也许关于他们的记忆已被“澳大利亚的海水冲刷”,也许由于缺乏毅力、错误或不幸使我们分离。也许是短暂分离却并未绝情绝义,我们用冰冷的手封住了他们的嘴唇,合上了他们的眼睛。他们走了,但并没带走希望。正如伟大的圣人和诗人乔治·赫伯特的兄弟切伯里的赫伯特勋爵在《怀念》中所说的那样。那首诗韵脚独特,动人心弦:
那双眼睛会再次望着你的眼睛,
那双手会再次紧握你的双手,
再次讲述神圣的快乐,
神圣的快乐将永远与我们同在。
零零星星的两三个迷失的可爱的人,来到这里。后来人越聚越多,声音越来越嘈杂。就像沙漏里的沙子流向下边的空瓶子一样。我们可爱的朋友离开了我们,他们已不在我们日常交往的名单之列,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溜向鬼魅的营地。朋友们,我们动身的时刻也快到来了。奔波劳累了一天,我们支起帐篷宿营,在回家的旅程上我们又近了一步。大家心里都非常清楚明白。让我们最后一次聆听晚间祷告的钟声,让我们最后一次欣赏夕阳壮丽的美景。而在那遥不可知的未来,我们的朋友也会在此情此景中默默追忆我们,深情地怀念着我们就像我们深情地怀念着先我们而去的朋友一样。
这种怀念是否如此幽怨怅惘?我想,也许并不全是这样。每当想起星期天的夜晚就会使我内心平和,给我希望和安慰。这些美好记忆使我们回首往事无怨无悔,展望未来不会怨尤叹息。如果此时此刻死去的朋友仍会惦记我们、感受到我们,他们一定会永远牵挂我们。如果此时此刻执行上帝意旨的精灵眷顾我们,我们会去倾听天堂的细语。人类永远拼搏的永恒灵魂,将生和死都变成令人愉快的事情,温柔地恳求可怜的、有错的人们在犯罪的边缘悬崖勒马。
这是星期天的夜晚,此刻让我们聆听上帝的声音,朗读几页圣经,圣经里充满希望,能化悲伤为祥和;此刻让我们祈祷,为祖国祈祷,为所爱的人祈祷,为那些默默承受你的悲伤却不希冀你回报的人祈祷,祈祷自己原谅别人,祈祷自己获得力量,祈祷自己有决心像一个基督徒那样平静地生活。在静默和忘我中,让我们再一次排演最后一幕。不,稍稍等一下,让我们拉开帷幕,看看冬日夜幕笼罩下的宏伟伦敦。夜幕下群星璀璨夺目,我们仿佛又听到伯利恒送信的天使(注:这里指耶稣降生时,报信的天使)带来的美妙音乐。我们最后的希望就是回到上帝的身边,《圣经》告诉在天堂我们会有一席之地。
拉蒂默主教布道的时候,总爱在中间打断一下,“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在本章的结尾,我也讲个重要的十分钟的故事,这个故事非常真实。
那是皮卡迪利大街(注:伦敦繁华的大街之一)一天之中最繁华的时刻,时光在伦敦的喧嚣声中逝去。马车、车夫和各种车辆川流不息。海德公园(注:伦敦最大的公园,因常被用作政治性集会场所而著称)的入口,艾普斯里大厦的旁边,车流汇集。人们经过这个地方都会瞥一眼富有历史意义的惠灵顿公爵大厦。人们称他为惠灵顿阁下,就好像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惠灵顿公爵了。他的声望无人能出其右,这一点人们是对的。那时惠灵顿公爵还活着,而他的声望也是“天下谁人不识君”。他实行的《改革法案》一直为后人所称道。在准备《改革法案》的骚乱时期,公爵认为有必要将大厦装上装甲百叶窗。现在人们经过大厦时还要瞥上一眼,仿佛是为了追忆、怀念。至今还有一个人——贝克威斯上校天天早上拜访惠灵顿公爵。贝克威斯上校是艾普斯里大厦有名的贵宾,他也有充分的理由受到这样的礼遇。惠灵顿公爵在半岛征战时,他长期在公爵手下任职。后来因公负伤,失去了一条腿,在那场为人民而战、为祖国而战的滑铁卢战役中致残,他以此为荣。
每天早上,艾普斯里大厦的工作人员领着他到大厦的图书室坐下,说惠灵顿公爵很忙,但会立刻接见他。贝克威斯上校恭恭敬敬地等了十到十五分钟,然后离开。天天如此,在这短短十到十五分钟的等待中,许多年过去了,也发生了好多事。贝克威斯上校如果有来世,也会说这短短的十到十五分钟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也许贝克威斯上校听说过拿破仑的那句名言,作为一名老战士,他会坚决履行这句名言。拿破仑过去常常说:“一场仗也许会打一天,但通常只需要十分钟就能决定大事。”我们在生活中经常看见这样的例子。几分钟就做好了决定,几分钟就办完了一件事,但这几分钟影响了一生。现在我们的生活中仍然演绎这样的事情。
在继续讲这个故事之前,我必须讲讲这位令人尊敬的老战士以前的经历。不了解他以前的经历,我们就不能明白他后来为什么会那么做。
贝克威斯上校是一名虔诚的信徒,像一名卫士那样单纯执着地信仰宗教。滑铁卢战役中,他失去了一条腿。战后,他在布鲁塞尔疗伤。养伤期间他满怀热情,执着地阅读《圣经》。我们当中有多少人是不能动了以后才开始读《圣经》的啊!那时贝克威斯将被晋升为少将,那是多么幸运啊!正是那个时候,《圣经》将他带到了上帝面前。
贝克威斯上校为什么一定要等上十分钟去见惠灵顿公爵呢?
在惠灵顿公爵还在世的时候,他天天在图书室等着被接见,因此很自然地会去翻翻书。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那些书籍,随手抽出那本吉利的《韦尔多教派》。一连十多分钟,他完全沉浸在这本书里。一个仆人走进图书室说公爵在会客厅等他。接着伟大的长官和卓越的下属在会客厅里亲切交谈一会儿,然后贝克威斯上校就告辞离去。
回去以后,上校老是想着在十分钟里读到的东西。他十分清楚地记得那本书的名字,就去书店买了一本。作者是英国国教的一位尊贵人物,《圣经》的修订者吉利博士,德拉姆的主任。吉利博士的书激发了他极大的兴趣,读完这本书,他又搜遍了所有他知道的图书馆,读了相关题目的其他书籍。最后他终于彻底了解了那部鸿篇巨制的作者吉利博士。吉利博士和贝克威斯上校彼此倾慕已久,他们是多么希望能坐下来促膝交谈啊!他们后来成了莫逆之交,彼此兴趣爱好相同,对韦尔多教派都非常感兴趣。
有一天贝克威斯上校突发奇想,他为什么不漂洋过海、翻山越岭,亲眼看看韦尔多希斯美丽的景色呢?通过这种方式细细考查韦尔多教派的奇妙历史呢?他是个了无牵挂的人。战争早就结束了,欧洲也不再受拿破仑的威胁和士兵的侵占。他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和财富,他单身而且又没什么近亲。
1827年的夏天,他第一次去了陶露,看到了韦尔多希斯美丽的景色。因为有事,他只在那儿待了短短的三四天。第二年,他又去那儿,一待就是三个月。第三年,他在那儿待了六个月。他后来就干脆在陶露定居下来。
贝克威斯上校和韦尔多教派亲密无间,完全成了他们中的一员,甚至还娶了韦尔多教派的女子为妻,在那里饱经霜露。我们怀疑阿尔卑斯山的少女和一个英国老绅士、老兵是否般配。用艾萨克·沃尔顿的话来说:“人类的永恒爱情会使他们彼此相爱、彼此融洽。”他的妻子是一个出身卑微的农村姑娘,当她的家乡普及教育以后,她也受到很好的教育。在他生命的最后十一年中,他和她生活得很幸福。在他晚年,他对群山的热爱已经完全等同于他对大海的热爱。他非常清楚环境卫生的重要性,适时地换换空气、改变住址。他在加莱(注:法国北部港市)选了一处海滨住址,他经常去那儿待很长时间。我们甚至认为是法国风景如画的海滨把他从皮德蒙特高原的群山拽过来了。可事实并非如此。在他晚年,他对阿尔卑斯山的热爱仍然是那么执着热情。他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希望自己死在亲人身边。尽管身体极度虚弱,他仍然南下,翻过阿尔卑斯山,死也要将自己的遗骨埋葬在他如此热爱的陶露。
在陶露,他的身体每况愈下,直至归天,至爱亲朋的眼泪和祝福为他下葬。1862年7月19日,他离开了人世,人们把他葬在了陶露的墓地里。后代一辈又一辈的人来到他的墓前,缅怀这位匆匆过客。一些英国伟人也一直以这位韦尔多教清教徒为榜样。奥利弗·克伦威尔曾派他的拉丁文秘书约翰·米尔顿规劝萨伏伊公爵(注:萨伏伊,历史上的地区名,是法国东南、瑞士西部和意大利西北部以前的一个公国)实行民主,说贝克威斯上校就是民主的先驱。
国王威廉姆三世和萨伏伊公爵缔结的条约中,也加入条款提出苛刻的条件。但与伟大的护国公(注:这里指奥利弗·克伦威尔)相比,与清教的传播者相比,那片山谷更将记得贝克威斯少将。
他的一生简单、伟大、高贵。当他在艾普斯里大厦的图书室里等待被惠灵顿公爵接见的时候,他利用那短短的时间看了一本书。后来,他常说,一切的一切来了又去了。他看书的那十分钟是多么弥足珍贵啊!是那本书改变了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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