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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克罗米尼枢机原本是想继续教导朱利奥几年,再让他去佩鲁贾或是比萨读法学与神学,但计划总是比不上变化,已经有人对教皇身上的牛痘产生了兴趣,众所周知,感染过天花的人若是痊愈就不会再被天花危害,那么教皇身上的究竟是不是天花呢?他还会不会感染天花?是的,这个黑暗的时代对科学是不太友好,但那只是针对中下阶层的,对于金字塔上层的人物来说,无论是宗教还是科学,只要能够给他们带来利益就好,这也是为什么皮克罗米尼主教在大学时就被戏称为“男巫”,却一直安然无恙,甚至一路做到主教的原因了。而在阿西西发生的事情,如果凯撒的父亲不是博尔吉亚,而博尔吉亚也不是圣殿骑士教团的首领的话,佩鲁贾主教与皮克罗米尼也不必因此心有余悸。
总之,在皮克罗米尼枢机的密切注意下,教皇身边那几个罹患了“天花”又有幸没有被活埋,驱逐和烧死的修女与教士之中,很快就消失了一两个,不知道是被他们的家族召回,还是遭到了绑架,幸而皮克罗米尼可以直接询问朱利奥,在得知正是那些生长在牛身上的水疱可以用来抵制天花之后,皮克罗米尼枢机的手都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被这时候的人们所畏惧的三大瘟疫的魔鬼:天花,鼠疫,黑死病之一,将会被永久地扼杀在襁褓之中。这是近似于,不,这就是降落在人世间,可以看见与出没到的圣迹,皮克罗米尼枢机意识到这将是一份伟大到即便教皇也无法撼动的功绩——他动作迅速地搜集了所有的牛倌,将那些生过水疱的人找出来,将他们和天花病人饲养在一起——这又是朱利奥做不到的事情了。
皮克罗米尼枢机忙于他的“工作”,于朱利奥和其他人的教学进度也顿时缓慢了下来,但比起得到了意外的休憩时间,欣喜若狂的乔,朱利奥却显得郁郁寡欢。
“为什么不让洛伦佐知道这件事情呃?”埃奇奥坐在朱利奥房间的窗台上,曲折着修长的双腿,这份情报也已经被他递送了出去,要证明此事的真假,并不困难,只需要几头牛,几个健康的人和几个天花病人,瘟疫不是人类可以操纵的,即便是阿萨辛也必须屈服于它的淫威之下,让埃奇奥惋惜的是,作为与圣殿骑士教团对抗的刺客组织,阿萨辛只能保证这份珍贵的礼物不会成为敌人对付他们的武器,要将它扩散出去——就连埃奇奥也不得不承认阿萨辛没有这样的能力。
小美第奇给了他一个“别开玩笑”的眼神,“美第奇家族承担不起这样沉重的责任。”其他不说,如果有人不幸因为种植了牛痘而死(无论是因为本身的原因还是外界的原因),美第奇家族轻则千夫所指,重则会被群起而攻之,吊死帕奇的绞索还在宫殿的窗前摇晃,在这个时候测试人性难道是怕家族覆灭的不够快吗?但如果让教士们来做这件事情呢,他们只需要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不够虔诚”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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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虽然已经被丝绸蒙住了眼睛,又被凯撒紧紧地抱在怀里,卢克莱西亚在感觉到冰冷的刀刃触碰到自己的手臂时,仍然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叫喊。
皮克罗米尼枢机丝毫不为所动,作为一个已经可以被认为死后封圣的人,整个梵蒂冈,或说整个欧洲,能够让他来动手的人也只有寥寥几个,而且做这件事情,从来就是越干脆利落越安全。他用三角形刀头的锋利小刀飞快地在女孩柔软白皙的左侧手臂上划开了一个大约只有半寸的口子,然后又纵向划开另一个,伤口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十字架,这也是教会的要求。事实上,凡人要接种牛痘,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并且繁杂,要在“承受天主以及圣人恩惠”之前做弥撒,彻夜祷告,禁止饮食,用烈酒净身等等,其中有多少朱利奥与皮克罗米尼乘机掺杂进去的个人想法就不说了,反正后续的成果极其令人满意。
罗德里格。博尔吉亚确实是一个非常具有魄力的人,他在主教中是继皮克罗米尼之后第一个接受牛痘种植的,而他的儿女们也不过晚了两三个月,就连最小的艾弗里也在接种的行列里,虽然皮克罗米尼枢机有提醒过艾弗里只有四岁,接种牛痘很有可能让他出现高热,罗德里格在考虑了几天后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决定,比起可能的高热,天花对于孩子的威胁更大。
卢克莱西亚的蒙眼布被解开的时候,她的手臂已经被包裹好了,接下来,她会有一段时间的发热与起水疱,为了避免留下疤痕,若是接种人资产宽裕,慷慨大方,教士们会嘱咐他们让无法控制自己的孩子保持一个“虔诚”的睡姿,实际上就是让父母将他们的手脚固定起来,还要与其他未种植牛痘的人隔离。
牛痘为教会带来了莫大的声誉与收入,普通的平民或许不会用到赎罪符,也不会有需要举行弥撒的强烈需求,但就算他们不顾惜儿女的性命,也要爱惜自己的,而牛痘已经可以说是被教会垄断了,现在只有不到一双手的人知道点在伤口中的液体提取自牛身上的溃疡,他们只知道这种“圣物”可以预防天花,每一盎司五十个金币,可以为二十个到三十个人接种,这还是对平民的,单“圣物”的费用。教会难得慷慨地允许他们筹款缴纳做弥撒的钱,隔绝外界的房间也可以分作两人间,六人间,十二人间,还有烈酒和干净的白布也给出了一个相对廉宜的价格。
贵人们就要讲究和繁琐的多了——用来切开伤口的银刀是专门铸造的,由主教或是教皇亲自祝祷过,用以清洁身体的烈酒也是由最为虔诚的苦修士酿造的,尊贵的教士们而不是屠夫和理发师施行手术,手术时可以被允许握着十字架,后续的修养与看顾也要在修道院里完成,所谓装载着“圣物”的玻璃小瓶也是固定在镶金的银盒子里,而不是铜盒子或是木盒。
罗德里格检查了卢克莱西亚的伤口,又许诺了一个宝石戒指,但卢克莱西亚不要戒指,她问:“我可以和凯撒一起去佩鲁贾吗?”
博尔吉亚枢机还没回答,就听到一声响亮的金属碰撞声,这是皮克罗米尼枢机正在将擦拭干净的银刀扔进盛着烈酒的银盒子里,于是他无可奈何地做了一个鬼脸:“我很想满足你的愿望,卢克莱西亚,但是……”
这下子轮到卢克莱西亚生气地转过头去,她故意大声叹气,好让父亲听到:“有多少事情就是坏在这个但是上。”
罗德里格顿时笑了:“这是一句非常有哲理的话,”他问:“你是从哪儿听到和读到的?”
从朱利奥。美第奇那里,但卢克莱西亚隐约能够感觉到父亲事实上对美第奇家族并不那么热衷,“那么我可以去佩鲁贾吗?”
“很抱歉,不能。”罗德里格说:“凯撒是去读大学的,你去干什么呢?”
“我也可以去读大学。”卢克莱西亚充满希望地说道。
“但你是个女孩啊。”罗德里格**着她如同金子一般的柔软长发:“过于丰富的学识只会给女孩带来不幸。”
但朱利奥就没有这样认为过,卢克莱西亚忍耐了很久,才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她看见过朱利奥如何与玛德莱娜相处,除了为她雇佣侍卫,招募仆从之外,他也鼓励玛德莱娜读书,不但是圣经,或是与圣人或是贞女有关的书籍,一些被许多人认为离经叛道的书,只要朱利奥能够找到,他都会带给玛德莱娜——卢克莱西亚偷偷地在玛德莱娜的房间里看过几本,在这些书里,女性们不再是弱者或是男性的附庸,她们聪慧,强壮,勇敢,懂得如何巧妙又周全地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即便那不是一枚宝石,一条花边,而是一支军队,一个宫廷甚至是一个国家。凯撒不希望她与朱利奥过多的,亲密的接触,卢克莱西亚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但她发现,随着时间的流逝,她逐渐累积起来的疑问已经到了无法遏制的地步——但就如她父亲,罗德里格。博尔吉亚与凯撒的态度,她也知道他们不会想要一个……怎么说呢……一个具有独立自主意识的女儿和妹妹。虽然他们很爱她,但就和他们身边所有的人那样,他们并不认为女性是一个单独的个体,她总是必须攀附什么而生,在还是女儿的时候依靠父亲和家族,在成为妻子之后依靠丈夫和儿子。
越是了解的越多,卢克莱西亚的心中就越是恐慌和空虚,她有时候甚至会埋怨自己,为什么要去翻阅那些奇怪的书籍呢?它们未必能够给她带来好处,但她更多的时候庆幸自己能够碰触到这些珍贵的知识,她不想成为博尔吉亚家族的瑰宝,她不是一枚罕有的宝石,也不是一朵艳丽的玫瑰。
她是人。
卢克莱西亚的要求当然不会得到应允,即便罗德里格发了疯,佩鲁贾大学也不会接受一个女性学生,
让朱利奥意外的是,不但是凯撒,就连他和约书亚都一起被送到了佩鲁贾。皮克罗米尼枢机有幸拥有了三个极其聪慧的学生,以及两个不那么聪明,但同样声势显赫的赠品(乔。美第奇==,泰拉。巴格里奥尼==),前三者的“七艺”课程基本上已经结束了,而按照当时大学的要求,文法,修辞,伦理修完后,就可以得到学士学位,算数,几何,天文和音乐修完之后,就可以得到硕士学位,取得继续研修三个高级专门科系,神学,医学与教会法(兼罗马法)的资格,修完这三门,才能取得博士学位,虽然说大学暂时对入学年龄和修习年限没有要求,但一般而言,入学年龄被限制在十二岁以上,毕竟大学的老师们也不想面对一群还在光屁股与拖鼻涕的顽童。
修完初级与高级课程大约需12~13年,蠢货除外,天才也除外,美第奇,洛韦雷与博尔吉亚都是直接进入大学的高级课程的,凯撒选择了法学,乔,泰拉也一样,只有朱利奥与约书亚选择了医学,不过这没什么关系,三门课程他们都将有所涉及,只是着重点与前后顺序不一样罢了。
朱利奥有趣地发现,15世纪的大学与数百年后也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
教室里光线充足,摆放着整齐的斜面书桌和长凳,胡须灰白的导师在高高的讲台上口沫飞溅,滔滔不绝,底下的学生们有认真听讲的,也有神游天外的,打盹的也不在少数;先要缴纳注册费,然后按照课程与导师的名字收取听课费(也有没给听课费的学生去蹭课),得到学位的时候要给学位费,还有出席各种典礼的钱与获取证书的钱,抄录本人档案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不过这时候的大学还没有宿舍,学生们都在大学附近租赁房屋居住,当地的居民们都很讨厌这些家伙,因为他们无礼又暴躁,还经常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学生们中有贵族与教士的亲眷,但也有商人,市民甚至农民的孩子,后两者能够上大学完全是因为有幸遇到了一个愿意资助他们的人,他们又足够聪明灵巧,但这往往也意味着没有家庭补贴的他们付不起一日两餐或是三餐的钱,它们比房租还要昂贵的多,即便有大学里提供的价格低廉的便餐,他们仍然会感觉到压力沉重。
如果他们幸运,也许还能有成为书记员或是修士的可能,但也有一些人,被那些无需担忧钱财的纨绔子弟诱惑误导,终日沉浸在酒、赌场与娼妇的打情卖俏里,这样的人,要么因为饥寒病痛倒毙在冬日的街道某处,要么沦为小偷和强盗,被投入监牢或是绞死。
对此朱利奥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凯撒,乔和泰拉身边都有着这样的人,他们以为可以凭借着谄媚逢迎被博尔吉亚与美第奇的子弟另眼相看,却不知道凯撒因为野心,乔因为懒惰,泰拉因为傲慢,根本不可能将没有用的人放在眼里,他们的忠诚在这三个人眼中一分不值,等到一两年后他们离开,这些为了跟随博尔吉亚等人而掏空了钱囊和时间,自己一无所成的家伙该怎么办呢?
“没用的。”约书亚抱着一叠厚厚的抄本走到朱利奥的身边,“他们只会看到有人确实因此受到了贵人的青睐。”
“他们没发现,那些受到了青睐的人本身就有着值得博尔吉亚他们看重的地方吗?”朱利奥哭笑不得地说,一边帮约书亚接过多一半的书本,这时候的手抄本可真是又厚又重,除了羊皮的内页之外,还有木板或是金属的封面,一些重要的书本还要加上铁链——约书亚的面孔已经完全好了,但也许是因为那时候受了冷的关系,一到冬天就会生病,平时的时候身体也很虚弱。
“他们存着侥幸之心,”约书亚抱着书,伸展了一下肩膀:“用几个金杜卡特买来一个圣职或是一个银行家的位置,这实在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当然,前提是他们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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