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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烈之极的殊死搏杀就在前方展开,晋军的中军一千五百人马却始终不动。他们所处的位置距离令狐盛的部队相当远,右侧是嶙峋的山地,左侧有漫无边际的芦苇荡作为掩护,可算是颇为安全。
刘琨用他修长有力的五指虚握着白玉为柄的马鞭,一下下轻敲在左手掌心;哪怕前方杀声震天,舒缓的拍击节奏也不曾丝毫变化。
这时刘琨麾下的诸多大将都在各处军中指挥,还在身侧的只剩下负责统领亲兵的几员将领和负责军中公务的从事中郎徐润。徐润乃是文官,本无须身入战场,但他坚持说肩负平靖地方职责不可畏惧矢石,算有几分胆气。
可他毕竟只是个文人,眼看白刃见血的厮杀就在眼前一幕幕展开,一时间有些慌了神:“主公,孰料胡人凶悍至此!若不遣军支援,只怕……只怕令狐老将军支撑不了多久!”
“一兵一卒都不能妄动!”刘琨摇着头:“我军的新兵虽经数rì整编,大部尚不堪战,故而绝不能投入到正面 对敌中去。”
他稍作思索,又道:“传令甲骑出击,冲散当面之敌!”他放缓语气向传令兵道:“就告诉丁文浩等人,今rì有暇,吾将坐观诸君演示武勇!”
数名传令兵拍马出阵,急奔向甲军阵最右侧甲骑所在。
“主公令甲骑出击,冲散当面之敌!主公言道:‘今rì有暇,吾将坐观诸君演示武勇!’”传令兵狂奔而至,大声呼叫。
“合该我杀个痛快!”丁渺大喜,即领甲骑出发。
一百五十骑出阵,所到之处,胡人无不惊悚退后,纷纷结阵以待。
可是丁渺偏不急着厮杀,先率众人绕着猛攻晋军步卒的敌人优哉游哉跑了半圈。
这一批胡人数量很多,也都极其勇悍,若非如此,适才也不会给令狐盛造成这么大的压力。可他们毕竟只是些临时纠合起的乌合之众,号令不一,纪律xìng和韧劲也是不足。当甲骑在他们的侧翼、后方虎视之时,几名负责统兵的酋长、大人有的想继续猛攻,有的想要稳固后路,原本鼓勇向前的大军不得不兼顾两头。
在另一面鏖战的令狐盛是经验丰富的宿将,立时便感觉到了这一点。他当即高呼指挥反击,甚至将手头的亲兵全都派了上去,原本艰难维持的晋军步兵阵线渐渐稳住了阵脚,甚至有反守为攻的势头。
甲骑尚未真正投入作战,仅仅是绕场巡行半匝,就已使得战场形势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丁渺得意洋洋,睨视着按辔立马于侧后的陆遥:“如何?”
并州军余部投入越石公麾下不过数rì,分明寸功未立,竟然得以纳入集全军jīng锐而成的甲骑之中。如丁渺这等豪杰虽非妒贤嫉能之辈,但他自有矜持,绝不会随意接纳。对此,陆遥当然心中明白。听得丁渺问话,他只淡然颔首:“果然妙极!”
“那陆将军以为下一步该当如何?”丁渺带着几分考教的语气问道。
“敌军乱象虽显,但彼众我寡,不可轻敌,更不能多做纠缠。”陆遥抬起掌中长枪,用枪尖向着敌阵比划了一道弧线:“依吾所见,不妨由此处杀入,争取凿穿敌阵,由彼处杀出。”
丁渺眼神一亮。陆遥枪尖所指,乃是敌军不同部族士兵之间的一个缺口。须知胡人粗鄙,打起仗来便如一窝蜂也似地齐上,各族士兵都乱哄哄地搅作一团,反倒令人无处下手。偏偏此刻两个酋长意见不一,士兵下意识地靠拢本族大人,使得原本紧密的军阵露出了极小的缝隙。这确实是当前最可利用的破绽,恰与丁渺所想毫无二致。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丁渺哈哈一笑,纵声喝道:“兄弟们,跟我来!”
甲骑此番出击,虽没有出敌不意的效果,威势却只有更盛。六百只铁蹄践踏地面,发出如雷般的轰鸣!
在战线另一面的缓坡上,刘景盯着尘土飞扬的交战前沿,牙关紧咬,面sè极其难看。成功地煽动起了全军的士气之后,作为统帅的他当然无须一马当先地冲锋,仅仅领着大队骑兵稍稍前移百步,便在此处停了下来。围拢在他身边的千余名匈奴本族步骑侧耳听着前方杀声大振,都在跃跃yù试地等着下一步的号令,但刘景却迟迟没有发令,只是眼角偶尔突突抽搐几下。
奚人、羯人之类杂胡种落自古以来畏于匈奴大单于的威名,顺从而易于驱使。这就注定了他们被刘景当作消耗品的命运。刘景本打算利用杂胡步卒人数的优势压倒敌人的步卒,再发挥匈奴骑兵的善shè特长和机动能力击败敌人的重骑兵。然而这支晋军又一次令他大大吃惊了,人数超过三千的杂胡步卒以数倍的兵力优势,竟然一时占不到上风!
这支晋军阵中除了拥有甲骑具装的重骑兵以外,还有使用万钧神弩的弩手、更有训练有素的长矛步卒;这还仅是部分兵力。只靠这“部分兵力”,晋军就已经轻而易举地击杀了自己深深倚重的侄儿、消灭了三百名jīng锐的轻骑,更正面对抗三千名胡族战士的冲击不落下风……而晋人的中军大队至今丝毫未动!刘景反复地想着,混未觉得自己已然汗出如浆。
刘景纵横沙场多年,乃是威名远播的骁勇战将;他对须卜部族骑兵的战斗力也深具信心。如果此刻他亲自领兵杀入战场,未必不能打破僵局。可如果这些本部族的嫡系再度受到损失,他今后又凭什么立足于各拥实力的匈奴豪酋贵官之中?
相较与此,及时抽身而退反倒成了最好的选择。部落的实力大部仍在,损失的不过是些毫无价值的杂胡。只须回晋阳依坚城而守,想来那些晋人也奈何自己不得……
刘景素来喜怒无常,此刻他的亲侄没于阵中、战况又在胶着,一时也无人敢吭声。直到一名将校终于忍耐不住,驱马靠近刘景问道:“大将军……”话音未落,刘景手起一鞭将他挥下马去。这鞭子打得极重,几乎要将那将校的眼珠子都抽出来。那将校连连惨叫,只在地下挣命,四周却无人敢去扶持他。
正在左右都寂静无声的当口,忽听铁蹄动地之声大作,那支甲骑具装的晋军重骑兵再次上阵,自右向左,横向撞入杂胡步兵的队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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