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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堆儿的电话,陆川心里还是愤愤不平。大早晨起来本来心情挺好,偏偏遇见这种事,真是往心里头拉了泡屎一样的恶心。
陆川不停地暗示自己,冷静!冷静!淡定!淡定!毕竟这事跟自己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关系。走吧,赶快组织客人去吃早饭吧。
陆川来到餐厅,还没有多少人来。他叫了服务员,先把自己客人桌上的凉菜都上了,到后厨看了看,面条和稀粥都已经做好了,一盘盘地小馒头也都盛到盘子里,准备客人一来就上。
陆川站到餐厅门口,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已经升起来的太阳,利用这片刻的空闲,调整着自己的思绪: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这一天又会遇到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呢。我不知道,但愿不要再有什么突发事件了,这个团要说到现在为止还算是顺利,尽管从昨天开始,遇到客人骑马受伤、段姐跟丽丽斗酒、张师傅半夜出去拉私活,大雨地里又跟醉鬼干了一架,今天早上又知道自己的好朋友晚上跟人家赌钱输了个惨,这些事情和以往带团相比有的算是特殊,有的也是平平常常。至少到现在自己的客人里还没有人出事,整体行程都算是安全。但愿以后的几天里都这样安安稳稳地过去。大家相安无事最好了。要是对我来说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遇见一个女人,一个感觉很不一样的女人,丽丽长样清秀,身材苗条简直是标标准准的南方清秀美女,第一眼看上去,的的确确是很让男人养眼。但最重要的是,从她身上,看不出那种漂亮女人的自命清高和不可一视,她给自己的感觉很平淡,很温婉,特别是从她身上能够找到一种异性之间心心相吸的感觉。这种感觉的产生真的是无法找到一种客观而符合逻辑的解释。也许就在一瞬间眼光相对时,就有可能产生一种相互爱慕的火花。自己做导游,她也做导游,至少在职业经历上,两个人是有很多共同感受和经历可以交流。共同语言是两个人进一步交往的基础。如果没有这一基础做铺垫,那是需要共同经历一些事情以后才有可能加深了解。现在自己也很迷惑,也许是对两个人的关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我不知道这样的关系是否可以长久,还是昙花一现。因为从工作性质来讲,没有哪两个异地导游可以经常见面。有的甚至一次带过团后永远都不会再见。全国上下有多少人正在做导游,又有多少人等着做导游。还有多少人已经不做导游。这是一个流动的职业,也是一个多变的职业。它的淘汰率太高,也容不得在同行之间培养一种持久恒的感情。就算是同城、同社的导游,在旅游旺季的时候也是难得见上几回。
导游也是人,我当了这么多年,要说对女孩子不感兴趣那纯属扯淡唬人。可是带团见的人,都是勿勿来又勿勿走,没有几个能保持住关系。而不带团的时候,自己的生活圈子又小得可怜。同学和朋友都有自己固定的工作,有不少已经混得出人投地,短短几年买了房买了车,娶了老婆。可以说在同龄人里那就是成功者的象征。但我呢?毕业这么多年,要大本事没有,要高学历也没有,要钱没有,要背景也没有。除了会带个团,讲个景点,剩下的就是怎么耍嘴皮子。可是这样的生活过久了,自己也觉得厌烦,天天讲一些早就说了不知多少遍的那些套辞,有时还要编一些自己都无处求证的瞎话,表面上看东奔西走的哪都去,实质上跑得再远也还是那些固定的线路、固定的地点。眼界因此受到限制,能力发展也出现了偏颇。快奔三十的人了,要什么没什么,哪什么资本去谈感情,拿什么条件去追求女孩儿?自己早就开始怀疑最初选择这个职业是不是正确。当时年少青狂,本以为做导游轻松自由。实际上呢?在旅行社里导游只不过是最底层的打工者,在客人面前,导游只不过是一个卑微到可以不去尊重的小仆人,在社会上导游也只不过是一个追逐金钱的小谋利者。而面对自己的内心,导游却是一个自己热爱,却无法解决发展问题的鸡肋。
丽丽是出现了,正如以前的经历一样,那时也有个别女人曾经短暂地打动过自己的心,但当自己准备打开心门迎接这被幻想美化的机缘的时候,一切却如泡沫一般在眼睛消失。一二次的自嘲,三四次的自悲,五六次的失望,直到七八次的拒绝,我选择不了接受,只能选择主动地拒绝,至少不会在平静中受到快要得到却不得不放弃的痛苦。而丽丽,却不一样。我不知道自己身上是什么让她喜欢,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对自己的好感如此快的升温。但她的关切,她的温柔却是这样的近,让自己那颗孤独已久的心总是不能安静地呆在原地。我是该放它出来,还是该按它回去。当拒绝已经变成习惯之后,再次拒绝就已经成为一种矛盾的枷锁,我是该打开它还是该紧锁它?
陆川神魂游离,坐在餐厅门口的石礅上不由到在精神上走得太远。
正在这时,一阵凄凉的抽泣声打断了陆川的思路。陆川顺着声音寻去,却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在角落里不停地颤抖着。陆川看背影像是昨天下午见到的女导游小谷,不知道这小师妹发生了什么事情,陆川起身走了过去。
“是小谷么?”陆川试探地问了一句。
那个抽泣的身影转过了身,看是陆川,忙擦了擦脸上泪水。“师哥,是你啊!”
“小谷,你这是怎么了,大早上的怎么就哭上了?”
“没事师哥,真的没事。”
“什么没事,这能叫没事了,谁没事在这儿偷着哭。说,遇到什么事了?看我能不能帮你解决。”
“呜,呜!”小谷见到陆川,原本忍回去的眼泪,又管不住地涌了出来。她一头扎到了陆川的身上,抱着陆川大哭起来。
陆川被她这么一抱,一下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是怎么了,肯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了才会把一个小姑娘逼成这样!
“唉,小谷,先别哭的,有哥在呢,这是谁欺负你了,快说,哥给你出气去!”
“陆哥,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呢!我那个团的客人真不是东西,他们把我投诉了,刚才我让经理给骂了!呜呜呜!”小谷泣不成声地说。
“谁啊,你说的是谁?他们把你怎么了?为什么投诉你?”陆川一听小谷这么一说,觉得情况不妙,事情肯定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一开始只想到是不是昨天没赚到钱或是被司机气着了。现在一想至少欺负她的人肯定不是一个,而是一群。这是什么人?把她怎么了?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是那群客人,昨天晚上喝酒的时候对我动手动脚的!”小谷几次犹豫就是说不出事情的原委。
“昨天晚上怎么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小谷再次让自己冷静了一下,讲述了昨晚的事情。
原来,昨天中午小谷喝多了,下午没能陪成客人上草原骑马。搞得客人很不高兴,但这其中是那个可恶的全陪给搞了乱,挑了事。晚上客人找茬挑小谷的不是。小谷是个新导游,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只是一味的道歉再道歉。可是那几个炸刺的客人就是不依不饶的。晚饭的时候,非让小谷陪他们喝酒,小谷本来就不能喝,已经被吓坏了,根本不敢再喝,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这种局面,只是本能地拒绝着客人的无礼要求,躲闪着那一杯杯不怀好意的恶酒。客人见小谷不顺他意,就以向旅行社投诉为要挟,强迫小谷陪他们喝酒。比起陪客人喝酒,小谷更怕被客人投诉。她刚入这一行不久,真不知道自己要是被投诉了,还能不能干下去。面对客人的一个个非份的要求、无礼的举动,她不知所措。一桌十几个人,轮翻着向小谷灌酒,结果可想而知,小谷大醉不醒,等她稍微恢复意识的时候,本能进行了反抗,结果是她保全了自己,但实实在在地得罪了客人,客人没有好气地冲她发火,漫骂,借着酒劲,当着小谷的面,就给旅行社经理打了投诉电话,毫不留情地、添油加醋地给小谷罗列了一堆子虚乌有的罪名,当即表示要换导游。听了客人们的投诉,小谷几近崩溃,自己还是一个涉事未深,冰清玉洁的少女,就这样不明不白被人污陷和诽谤,心中的屈辱是何等的沉重。精神恍惚的小谷几次想要在电话旁向经理解释,但是经理却一味地向着客人,任由客人随意地发泄不满。小谷当时只能绝望地躲在角落里不停地哭泣。
这群鬼骂够了之后,不怀好意地以撤回投诉为条件,威逼小谷。这一要求彻底碰触了小谷的道德底线。她愤怒地指责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那个曾经在一旁煽风点火的全陪,警告他们如果再不收敛,就打110报警。最后,他们又想提出给小谷两万块钱的条件,并把钱放到了小谷面前。小谷想都没想,抓起钱狠狠地多(方言,扔、甩的意思)在了他们脸上,然后果断地出了蒙古包。女性的尊严和自保的本能,没有让她接受这所谓的条件。
今天早晨,小谷给经理去了电话,本想一来就昨天的遭遇解释清楚,二来要求换团。但那个经理却一再劝小谷要忍耐,还为把客人昨天的恶行解释为酒后失态等等。气得小谷大骂经理吃里扒外。结果这一骂不要紧,经理直接表示要辞退小谷,还要她承担这个团的全部损失。
陆川听了小谷一讲述,真是气冲头顶。他不襟破口大骂:“这是一群什么鬼东西,有钱出去找坐台的去,哪找不上?怎么欺负到一个小姑娘头上了。真是来这儿找死呢?小谷,你跟社里说,这团不带了,让社里联系组团社,这帮组团的派的是什么全陪,简直就是个爬床货(方言,做事无原则无底线的意思)!”说完,陆川有点后悔,小谷毕竟是个刚入行的新人,这新导游最宝贵的第一次带团经历就这样被几条狼给破坏了了,怎么好意思张口再去告他们。如果这是他陆川自己带的团,小谷是跟团实习的,那他当仁不让地要站出来替小谷申张正义,不讨回个公道绝不罢休,再说陆川肯定会好好保护小谷,根本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可是这团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陆川从哪个角度都无法介入其中,要说安慰,陆川也不知道在这种事情上该选择什么样的措辞来安慰一个受伤的小姑娘。他此时能想到的,只有自己的拳头自己的棍子。但是这两样绝对不能用,一旦一时冲动,那后果不堪设想。陆川这个气啊,看着自己的小师妹就这样孤立无援的哭着。就像自己的亲妹妹被人欺负了一样。
“小谷,你不拿他们的钱,在原则问题上不跟她们妥协退让,这么做就对了!”陆川冷静了一下,面对小谷,他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不管这事跟他有没有直接的关系。因为同是导游,大家同病相怜,即使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也同样感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不论是做人的尊严,还是做导游的尊严,都不允许陆川在此时选择冷漠和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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