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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跟了有一路了,不像是商船。”
侍卫首领说着。
“但是也不好让周家的商船将它甩掉,一来没有理由,二来太湖开阔,也没什么可以躲避周转的地方。”
“会不会是凑巧?”
陈庆之似乎也觉得棘手。
“船上有谁家的印记吗?”
“就是没有才引人怀疑。这样的大船居然吃水不深,而且没有任何商行的号旗和印记,在这湖上应该极速行驶的,现在却不紧不慢地跟着我们,怎么看都可疑。要不然,通知马公子,提早上岸?”
“先不急,以免打草惊蛇。周家都是老船工,肯定比我们先发现这种情况,看看他们怎么应对。”陈庆之说。“马文才毕竟是局外人,他帮我们掩饰一路的行程已经是仁至义尽,都是些孩子,就不必让他们担惊受怕了,知道了也没有什么益处。”
“那好,我们就先观望着。”侍卫首领叹道:“陛下也是太过心善,他蛮横贪婪成这样,连浮山堰之事也明显和他有关,陛下却一力压了下去。这次也是,明明让我们来查案,却还先把他召去安慰了一顿,说了我们的目的,又说只是例行走个公事好证明他清白。他都黑的洗不清了,不将我们除之而后快,怎么可能睡得安稳?”
“陛下的心思,哪里是我们猜得透的。”
陈庆之却不愿参与这样的埋怨,谨慎道:“我们为人臣子的,做好上面交代的事情便是了。他再肆无忌惮,也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他的手下必是找什么由头或机会下手,我们不要给他们机会,等到了淮南郡,就离开了他能掌控的范围。”
“但愿如此吧,哎。”
侍卫首领自嘲。
“我在御史台二十余年,还没这么‘秘密’的办过案子。”
几人在下面商议了会儿接下来去义兴汇合的事情,又闲谈了一会儿最近马文才被沈让烦的到处躲的境遇。
“马家在吴兴也是不容易。沈氏的实力,便是整个东南诸郡都忌惮的。之前我听马文才说马骅这么多年来迟迟不得升迁,再看他现在这么避让那沈让,大概也明白了他什么心心念念要让马骅升官,好离开吴兴。”
陈庆之叹道。
马文才听到陈庆之说起自己父亲,忍不住屏住呼吸,把耳朵贴的更近一点。
“吴兴太守马骅的官声不错,这七八年来刑狱之上也没有什么过失,御史台每年巡州,三吴里吴兴上访的人数是最少的,可见维持的最为稳定,若就因为下雨耽误了赋税一直埋没在太守之位上,是可惜了点。”
那侍卫首领也是御史台的老人了,提起吴兴太守不由得惋惜。
“马家父子都上进,他父亲还算是个好官,只希望马文才这次屯的粮,能帮他父亲渡过难关吧。”
听到御史台的人赞自己的父亲官声不错,马文才一颗心才真的放在了肚子里。御史台是寒门掌握的机要衙门,高门向来插不进手,所以他们弹劾、审查某个官员之前,除了皇帝,谁也得不到什么风声。
他父亲虽然做事沉稳,可这么多年在吴兴总有不妥帖的地方,又或者结下什么仇怨,可既然御史台说“官声不错,没有过失”,那就算是肯定了他父亲的政绩,至少在关键性的问题上,不会被人抓到把柄。
然而马文才脸色还没放松多久,陈庆之一句话让他彻底白了脸色。
“哪里有那么容易,耽误了赋税只是明面上的理由。”
陈庆之幽幽说:“当年东扬州的刺史点了马骅做吴兴太守,绝对不是有什么好意。要用其他人做吴兴太守,必定是坐不稳这个位置的,但马家和沈家是联姻关系,马骅父亲在三吴之地又故交门生众多,而沈家盘根错节,和整个三吴都有复杂的联姻关系。”
“沈家子弟如果日后还想跟高门结亲,就不能拉马家的后腿,否则便触犯了士族‘一荣共荣,一损共损’的逆鳞。所以即便沈家明面上怎么不甘愿,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不但不能和马家对着来,反倒还要在明里帮他,让天下人都知道沈家对姻亲的照顾。”
“对朝廷来说,一方面不愿意看沈家在地方上坐大,又出当年沈充人心不足伺机造反的事情,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认沈家稳则吴兴稳,所以马骅继任吴兴太守,其实是多方博弈的结果。只是这样的把戏用一次可以,再用就是把沈家当傻子,一旦马骅离任,再也找不到这样合适的人选,接下来的吴兴太守,必定是沈家人。”
“这么说,马文才即便凑了粮食给他父亲‘足税’,也不见得就能……”
那侍卫首领一愣。
“马骅就是朝中钉在吴兴的钉子,哪怕他政绩再好,在东扬州找到合适的吴兴太守人选之前,很难再升。甚至于他即便官声不好、刑狱失当,有着这层关系,该州的刺史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降职贬官都不可能。”
陈庆之虽没有什么重要的官职在身,但他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处理起草过的奏折诏令也不知道有多少,对于这种政治上的“考量”最是明白,所以即便欣赏马文才这孩子,也知道能扶他上进的长辈,绝不是他父亲。
得也沈家,失也沈家,说的就是马骅了。
“这么说来,马文才这般辛苦,甚至不惧危险陪我们去淮南,希望能在审核官绩中让我们美言几句,都要落空……”
侍卫首领对马文才印象很好,话语间有些替他不平。
“难怪明明可以‘足税’糊弄过的事情,马骅却四处借不到粮,也得不了上上的考评。料想即便这次‘足税’了,也只是个中上。马文才才德都不错,和建康大部分纨绔子弟不同,可见家风不差,若真是这样,也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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