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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庄园里,祝家人就是天,就是法,是所有人要信奉的规则,是所有人要仰望和拥护的“上等人”,只要祝家父母和她的兄弟姐妹不对她存有疑心,没有人敢提出质疑。
原本祝英台也庆幸自己还算幸运,没变成乞丐或者仆役之流,出入有仆役随从,起居有侍女照顾。
比起等着毕业就是失业的那段日子,不知要幸福多少。
可等到她身子大好、开始想要了解这个世界时,却不可避免的被那个等级森严的“庄园”吓到了,几乎是满怀惊慌恐惧地要逃离那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家园”。
她害怕,怕自己最后也如他们一般,漠视人命、凡事以庄园利益为先,最终踩着无数的人命和血汗,和那个庄园里所有的女眷一般,和姨娘斗,和庶妹斗,和表妹斗,和亲娘斗,嫁人之后,和小妾斗,和婆婆斗,和所有人斗,最后一步步踏上“上等人”的位置。
只要一想到她将会过上这样的日子,她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完成“命定的道路”,哪怕最终逃不过一死,也好过变成那样残酷麻木的蠢物。
至少她争过。
“我来之前,锦衣玉食。”祝英台难得表现出沉静的一面,一拂下摆,跪坐了下来。
“我原想着,一直锦衣玉食也不错,至少有人伺候,不会饿死,按部就班,只要不出错,过的便是人上人的日子。”
马文才默而不语。
他们这种门第的人家,本就该过着这样的日子。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也算不上好或者不好。直到有一天……”
“你看我的鼻子,是不是比很多人的都挺?”
祝英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的苦涩。
马文才的眼光在祝英台的鼻子上定了定,点了点头。
汉人很少见这样的鼻梁,胡人倒是多见,不过她是女子,所以虽然鼻梁挺直,但鼻头娇小,看起来倒不似胡人。
“我这鼻遗传自我的母亲,只有我和我的嫡兄祝英楼是这样的鼻子。我从没觉得这鼻子有什么特别,毕竟谁也不会没事一天到晚注意自己的鼻子。知道有一天,我和我母亲闲逛花园时,母亲看到一个侍人的鼻子很漂亮,就夸了句她鼻子像我……”
“我那时并没有想太多。”
祝英台的表情渐渐木然起来。
“过了几天,她阿爷领着她来见我,她已经没有了鼻子。”
“她的阿爷是伺候我哥哥的管事之一,她本来并不是奴仆之流,也过着有人伺候的日子,只是随她父亲来我家办事而已。可她的鼻子就这么被她的阿爷割掉了,就因为母亲夸了一句。”
祝英台的眼眶微红,声音哽咽。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可每当她回忆起此事,依旧有如噎在喉之意,当时有多惊慌失措,可想而知。
“他割掉了她的鼻子,领着侥幸没死的孩子,跪求我饶恕他们的‘冒犯之罪’,就因为我的母亲说她的鼻子像我。”
“有些过了。”
马文才叹息了一声。
他曾闻庄园主的规矩更甚于其他士族,因为想要控制庄园里的佃户不生出脱荫为民之心,就必须要让他们完全的忠诚于庄园,对控制庄园的主人生出敬畏之心。
祝家庄最早是以宗族聚居而壮大起势力,可随着乱世的延续,原本以宗族为主的防御庄园也渐渐变了性质,开始大量聚集因战争而产生的流民和工匠。
这些流民大多是身强力壮之士,想要让他们服从不是件简单的事,要想将他们训练成包围庄园的部曲更是难上加难,无论是高压还是怀柔,总归要让所有人都“以庄为天”、“以祝家为天”,更要让他们认为围墙之外便是毫无希望的可怕之地,世世代代都恐惧庄园外面的世界。
祝家数代而不倒,几代庄主的经营能力和魄力可想而知,是以祝英台的母亲不过一句随口夸赞之语,便让下面的人惶惶不可天日,抢先割了自家子嗣的鼻子以示忠诚。
“她有什么罪过呢?因为鼻子长得好看便是罪过吗?因为夸了她鼻子像我,便是罪过吗?我的母亲真是夸奖她么?那些人又为什么情愿为了某种‘猜测’便牺牲掉自己的骨肉……”
祝英台很是疲倦,只是想到这件事就已经让她心力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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