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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了的呢?
徐之敬几近哽咽。
徐家的刀卫听到主子经受了这样的遭遇,一个个怒发冲冠,大叫着“杜生该死”,从隔壁将老杜硬生生扯着头发拽了过来,让他跪倒在地上。
梁山伯听完始末,不知是该叹还是该悲。
看着暗室里一群被降服的汉子,见他们人人背脊耸动,显然为刚刚才逝去的人命在感伤,心头也是一阵沉重。
他也是庶人,哪怕现在受了学馆的恩惠,一旦打仗、修建工事,他也是会被征召之人,他没有这些士人同窗一般的优待。
除非有了功名,换了门庭,否则这样的事情,随时也会发生在他、他的家人,他认识的每一个庶人亲友身上。在这一点上,他感同身受,有着“物伤其类”的不安。
但马文才却是皱着眉从头听到尾的,听完之后,忍不住一声嗤笑。
“原来是这样,那还真是让人恶心。”
马文才拍了拍徐之敬的肩膀。
“你……”
“你这高高在上的‘贵人’,知道什么……”
在所有人之中,无论是做派还是打扮都是庶人们最痛恨的士族典型的马文才,几乎是给他们的眼睛里扎进了一根钉子。
这个形容傲慢,声音冷冽的贵公子,简直就是那些他们曾经要在路边跪着避让的士人代表,那些对他们巧取豪夺、蚕食无厌的狠毒之人。
“你们这样见死不救之人,凭什么说我们恶心!”
“你们难道不恶心吗?”马文才拦在徐之敬身前,挡住他射向徐之敬的恶劣目光,沉着道:
“东海徐家医术精湛是不假,但行医是手段,不是义务,今日你等可以为了救人而绑了徐之敬,明日就可以为了获取财帛而去杀人。哪怕你们有再多的苦衷,这般下作的手段,难道不恶心?”
“你!”
“且不提手段下作,你们也很幼稚。”
马文才想起隔壁一地的病人,冷声道:“人力有所穷尽,即便是徐家,也不是神仙,哪里能医治这么多人。若徐之敬真有这种本事,早就被选召进宫中,也不至于在这里被你们掳了。我看隔壁那么多病者,大多只不过是等死,要是徐之敬迫于你们的威胁救了,却没有把人救活,你们会将他如何?”
“他若尽力,我们自然是不会为难他!”
一个汉子大喊。
“是啊,他若尽力。你懂医术吗?你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尽力?当死的人越来越多时,即便他尽力了,你们也会说他没有尽力,因为他痛恨你们强迫与他,故意害人致死吧?”
马文才看着屋角被徐家刀卫按着跪下的老杜,笑得更是讽刺:“你们觉得那人尽力了,为何不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尽力?他在徐家学医十载,徐之敬才多大?能学几年医?他能看出自己治不好这些人,就能笃定徐之敬能治好他们?”
马文才向来愿意将人往最坏的地方去想,其言语之犀利,几乎能指戳人心。伏安之事后,马文才已经将自己的锋芒收敛了不少,可遇见这种可笑之事时,他收敛的锋芒又先是渴饮鲜血的利刃,总是蠢蠢欲动。
马文才的眼神像是刀子一样射向地上跪着的老杜。
“你们这些人感激他医治病人,收留你们。不,他只是一时烂好心发作,救了人后被你们救命菩萨一样的感激架在半空,想下又下不来罢了。他自知本事不济,又不愿意承担这些人命,徐之敬来了,他如释重负,就想将这些烂包袱甩给徐之敬。”
老杜身子剧烈一颤,脸色发白,脑袋垂到不能再低。
“你侮辱我等可以,怎可侮辱杜先生!”
一个还算是孩子的少年尖叫了起来。
“他跟那些见死不救的徐家人不一样!他给我们提供医药,让我们把病人送来这里,怎么会觉得里面的人是烂包袱!”
“你看看这里面,这里面是病人该住的地方吗?!”马文才一声怒吼,指着地窖那边朗声道:
“一个称职的医者,会让病人住在这种地方治病?他对你们说了什么?你们被发现了就会被赶走?会连累其他人?你们也不用那长满蛆虫的脑子想一想,这城中只有他一个医者吗?为何你们就笃定只有他一个人能救你们?为什么这么多病症不同的病人,却都聚集在这一间医馆里?他什么都能治?他一个人治的过来?曲阿其他的医者难道都是狼心狗肺铁石心肠见死不救之人不成?”
他的话让屋子里所有人一滞,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们,他们不是没想过去找其他医者看看,可他们不敢冒这样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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