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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娣笑意更深,“就知道,嘴上嚷嚷得再厉害,该统一战线的时候照样还是兄弟。”
半晌不见黑子答话,爱娣想起前日姐姐的话,叹息一声,说:“我姐走之前可能会定下来,等春节结婚。”
黑子抬起头,迎上爱娣的目光,他避开来,伸手摸了烟盒抽一支点燃。
多年兄弟,以前兴高采烈地讨论两人婚礼的话语历历在耳,如今……
“所以你姐急着说和?怕我一想清楚了就开始讨债?”他冷哼一声。
区德死前临时更改遗嘱,原州闻山两地房产与铺面分作三份,除了老婆孩子,一份给了黑子。货运公司匀出少量股份分给几个徒弟,其他留给小宝,由黑子和光耀监管到小宝成年。
正因为姜尚尧的名字消失在这份临时更改的遗嘱里,所以黑子对德叔的死因耿耿于怀,即便搜查不到任何证据,他依然坚定地相信德叔的死与姜尚尧脱不开关系。
理智上明白姜尚尧不可能为了谋财而害命,事实也告诉他当时姜尚尧同样清楚德叔找过律师的事情,但黑子固执地不愿为心中的嫌疑犯寻找任何理由开脱,哪怕他们曾经亲如手足。
“讨债?”爱娣想一想,恍然大悟,“是说之前借给姜大哥那笔款子?我姐提过的,姜大哥说当初他借来周转,钢厂投产后肯定按照合同连本带息还清,或者股份算给你弟弟小宝也行。你想太多了。”
这段时间他想的确实太多,想小叔教他练拳教训他做人的一怒一笑,想和兄弟一起夏天炸鱼冬天打猎的种种乐子,那些快乐时光像近在眼前,但又触碰不到。
他想得又太少,某些事被他列入思想的禁区,他根本不敢触及一步。
“你不想见我姐,是怕被我姐说服吧。”
听见爱娣的话,黑子重重按熄手中的烟,把脸重新伏下。
“其实黑子哥,你一直避而不见,是怕真相让你难以接受吧。毕竟,那是你最爱最尊重的人。”
两天后,当他听见庆娣这样说时,他心头有同样的痛感,雁岚的那封绝笔信在被他紧捏在指尖,簌簌作响。
“这封信他一直不肯看。我懂为什么,他怕重新面对那一切。那些过去对他来说,代表无能,代表软弱。直到前几天,……然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里坐了一夜。”
庆娣回忆那天凌晨,她推门进去,长久地注视那张颓丧的面孔,然后缓缓走近,背倚书桌,紧紧揽住他的头,不一会胸口便被泪染湿。体会那一夜他心底深沉的自责和悲伤,她轻轻叹气。
黑子将雁岚的信放回桌面,嘴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
“他”指谁两人心照不宣,至于为什么相隔数年,他终于有了勇气打开这封信,自然是因为大仇得报。黑子的笑容苦涩而无奈。
“对你来说,德叔是你精神的指引和依靠;对雁岚来说,姜大哥又何尝不是呢?”庆娣遥望窗外,“我问过自己很多次,如果我也陷入那境地,我该怎么办?亲人,爱人,一个个从世界里消失,生无可恋真是可怕的事。她是那么好的姑娘,命运多么不公平。但是比这更可怕的,是命运被人操纵、玩弄……”
庆娣扭回头来,眼中无比坚决,“所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我认为他最终结局怎样也不过分。”
“可那是我亲叔!”黑子突然欠过半身,指着自己鼻尖,面孔扭曲,声音低沉而愤怒,“我和他十来岁认识到现在,将近二十年!这二十年里,不谈我们的交情,我叔待他不薄!看守所照应着,进了冶家山上下打点关系,出来了更是一手帮一手带,你知道多少人暗地里眼热?不是我叔全心全意扶持,他今天能有这些?要说我叔欠他,这也足够还债了!哪怕他不甘心,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为什么不等等?我叔就剩半年命……”
说到最后,黑子语带泣音,一双眼不转睛地凝视庆娣,缓缓问:“他就这么想我叔死?”
“黑子哥,你抚着心口说,德叔只欠他一人吗?”
粗重的呼吸声渐趋细缓,黑子慢慢坐回去,后仰向沙发背,平静地说:“我以为你是来劝我的。”
“我以为你是耿直辨是非的人。”
见黑子移开目光,庆娣抿紧嘴,对自己强硬的态度产生一丝不确定。“黑子哥,我问你,面对这样的选择,亲情和良知,你怎么选?”
庆娣注视面前的黑子,他的神情由愤怒到挣扎,接着眼底现出无尽的哀痛,最后微微垂下头去。
漫长的沉默,黑子终于抬眼问:“他在哪儿?”
庆娣有一秒钟的犹豫,“楼上,健身房。”
黑子霍地起身,急步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梁队老婆承包的这间宾馆面向公安系统,三楼的健身房是必备的硬件设施。这时正是晚饭前,出了电梯一看,客人并不多。
黑子经过一溜的器材往里走,瞥见落地大窗一侧的卧推床,他的步子更快了些。
刘大磊是个机灵的,知道嫂子在楼下和人谈判后,眼神就一直在往外瞟。此时当先抢身迎上,堆了一脸的笑容点头叫好。
姜尚尧缓缓放下哑铃,从卧推床上翻身下地,黑子正板着一张脸,推开了二货递烟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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