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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亲怀孕期间,白银祭司派了很多白银使者对她进行精心照料,当时郡王府的人都很奇怪,但是,因为我父亲已经离开,没有人可以做出任何决定,也不敢公然违背白银祭司的命令。但这份名义上的精心照料,实则是恐怖的软禁。我母亲大部分时间被限制在室内静卧养胎,偶尔外出也一定是在严格的保护——其实是监控之下。她所有的衣食住行都被严格控制了,所有曾经侍奉她的贴身管家和女仆,都无法接触到她。而几天之后,我母亲就发现了不对劲,她的身体里开始隐隐发出一种难忍的痛痒,这种痛痒并不是在皮肤表面,而是在身体内部,就像是无数蚂蚁在肌肉里啃噬爬行……等到我母亲知道真相之后,她的身体里面,已经是密密麻麻的金食蚁了……”
“金食蚁是什么?”麒零忍不住问道。房间里的气氛压抑中透着一些阴森,他似乎也隐隐地觉得头皮下面像是有无数蚂蚁在爬动一般,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抓了抓自己的头皮。
“一种群居的寄生虫,专门吞噬魂兽体内的魂路和魂力。”鬼山莲泉说,“可是,金食蚁一般都是在深渊密林里出没,从来没有人在人口密集的城镇中发现金食蚁的痕迹,你母亲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而且是直接出现在体内?”
“蚁卵。”天束幽花吸了口气,“每天送给她的食物,甚至水果羹里,都有大量的细小透明的活的虫卵……这些虫卵在我母亲的身体里孵化、繁殖,疯狂啃噬她的魂路和骨血,我母亲为了保护还在发育的我,将自己体内所有的魂力都用来牢牢保护她的子宫,将我包裹在巨大的魂力编织出的保护网里,任由金食蚁在她体内横冲直撞撕咬啃食,很多个夜晚她都发出痛不欲生的惨叫,有一阵子,郡王府里的一些下人都以为我母亲发疯了……而我也从出生开始,就一直活在我吞噬了我母亲生命的阴影里,直到几天之前,我才从我母亲留下的记录里,发现了这个秘密……”
“你母亲留下来的记录已经这么多年了,你居然才发现?而且,如果说你母亲是被严密监控的,那么她这些记录又怎么可能留下来一直存放在你们家族的官邸里?”银尘看着幽花,语气有些疑惑。
“我母亲所有的书写,都非常地杂乱无章,大部分看起来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语,甚至是对我父亲的思念,还有一些就完全是语焉不详,仿佛痴人呓语。我一开始也以为是我母亲精神已经出现问题……直到永生岛一战之后,再加上最近的种种,让我重新翻阅我母亲的记载,然后,我才发现了我母亲留下的线索……”天束幽花抬起头,“她所有的记录都是经过加密的,而加密的‘钥匙’都留在第一页的文字里。每一本手卷的第一页最开端,都会有几个字,下面有一个用魂力留下的看不见的点,虽然看不见,但是能够感应得到,我身体里的灵魂回路和魂力,都是从我母亲那里继承的,所以,即使时间过去了很久,那些微小得几乎难以感应的魂力点,依然被我发现了。一般魂力点会出现三次,有几本手卷更长,但最长的也不超过六个。比如第一页的第三个字,然后再往后数第六个字,然后再往后数第四个字下面分别有一个魂力点,那么这本记录手记的密码就是‘三六四’,所以阅读的信息过滤就只需要按照这三个数字反复重复就好,所有在这三个位置上的字就是有效字,其余的字都没有任何意义。这些有效字连起来,就是我母亲留给我的真正的记录……”
房间里重新变得安静。
天束幽花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她沉默了。
银尘本来还想继续问她母亲留下来的卷宗里,还有没有提到别的信息,然而,他刚准备开口,看着幽花低头默不作声,他于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追问。
麒零看着幽花,她低头蜷缩的样子,已经没有了曾经飞扬跋扈的郡主模样,她像是变成了一个没有依靠的少女,孤零零地活在一个残忍的世界尽头。
他懂得她所有的感受。
他也一样。
直到他遇到银尘。
麒零侧过头,看着银尘被晨光勾勒出的侧面,他挺拔的鼻梁和眉弓,像是一道连绵不绝的雪山山脉线。
“他当时就那样义无反顾地走了,留下我和我母亲,在这里等死……他愿意变成一堆冰冷的石头,在大海里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也没有回来看看我,他知道他有一个女儿心里带着对他的恨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他知道,他很爱你,幽花,他答应赐印给我的条件,就是让我保护你……”鬼山莲泉有些不忍心,她低声安慰着。
“保护我?怎么保护我?你专门来找我,不就是让我陪你们一起去送死的吗?你来找我的目的,不是让我代替你去放血的吗?你怎么保护我?”天束幽花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不知道是在嘲笑莲泉,还是在嘲笑自己。
“西流尔出发前,虽然预感到了危险,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回来。如果不是白银祭司极其精妙的设计,他是能够凭借着强大的天赋,将已经和自己骨血融炼完成的岛屿山体重新剥离的……”
天束幽花抬起头,她的目光里跳动着让人心碎的光芒。
鬼山莲泉的声音在冬日清晨里,透着一种寒意,她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冰雪峡谷里穿行而来的风,吹凉了每一个人的胸膛。
“所有人都以为,西流尔熔炼后的永生岛,是囚禁之地的‘屋顶’,是镇压吉尔伽美什的封印,然而,这个牢笼所针对的人,并不单是吉尔伽美什,同时也是针对西流尔,这个巨大的设计精妙的监狱,其实是一个恐怖的漏斗,上面是西流尔,下面是吉尔伽美什,两股力量彼此对峙,彼此封印,谁都逃不出去……魂力就像是沙漏中的沙子,在他们俩之间来回拉扯,反复流动,谁都无法逃脱对方的桎梏。虽然吉尔伽美什的力量远远超越西流尔,但是,当西流尔熔炼后的庞大躯体浸泡在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中时,他的力量就变得源源不绝。也正因为如此,当年西流尔接到和岛屿熔炼的指令的时候,内心虽然抗拒,但是他并不认为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单行道,因为在浩瀚无边的水元素环境里,他可以让自己和岛屿合二为一,也同样可以重新分离,然而,当吉尔伽美什突然出现在漏斗的另一边的时候,魂力的天平上下颠倒翻转,仿佛有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力量,黑洞一般地将他的魂力朝海底吞噬,也是从那个时候,他才明白这个监狱真正的目的:双向囚禁。”鬼山莲泉转过头,她看着银尘低垂的目光,“而且,西流尔告诉我,十七年前他出发前往永生岛的时候,根本没有吉尔伽美什的存在,白银祭司告诉他的,是要囚禁另外一个对亚斯蓝构成极度威胁的人。而现在,他终于明白,另外一个人,就是他自己。”
“我觉得不是……”银尘突然抬起头,“如果只是要对付西流尔的话,白银祭司没必要这么麻烦。虽然西流尔拥有永生天赋,血脉的背后还有一个潜力无限的魂力池,可是,短时间内,他根本无法独享魂力池的力量,当时亚斯蓝的魂术体系里,能够直接清除西流尔的王爵也绝对存在,只是西流尔的皇室身份让白银祭司不敢明目张胆地直接杀戮。所以,我认为,有可能白银祭司需要囚禁的,也许真的是另外一个人。只是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又或者,那个人还有继续利用的价值,所以,白银祭司不希望这个监狱一直空着,于是,原本为另外那个人准备的监狱,顺水推舟地通过囚禁吉尔伽美什这个潜在的威胁,从而达到同时对西流尔的反向束缚……”
“十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幽花,你们家族的卷宗上有记载吗?”麒零忍不住问道。
“没有。”天束幽花摇了摇头,“没有什么特别的大事。”
风吹开窗帘,清冷的晨风吹起他额头上的碎发,他眸子里的光芒依然纯真而清澈——他还未被这个世界的黑暗侵蚀,还未被血腥的香气缠住他赤子的呼吸,否则,他就应该立刻意识到,十七年前,他最应该熟悉也最容易忽略的事情发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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