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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水悠悠,向东南而去。
“沧浪之水,某又和你相逢在此处。”迎着烈烈江风,苏刘义看着眼前的汉水,忍不住轻声感叹。上一次是他和叶应武孤掷一注带领几千死士百里长驱,最终在这汉水之畔追上了被叶应武吓退的阿术,大军掩杀,成就了天武军此刻的威名。
而今时今日,叶应武冒险孤身一人西去,将天武军托付给他苏刘义,再一次来到了这汉水之畔。
左厢镇守麻城外山口,右厢镇守黄州,中军也已经前进到麻城以南十余里处,而苏刘义所率领的,正是天武军前厢。和原来计划相比,此时的天武军更加前突,不再是依托城池摆出防守的姿态,而是扼守各处关隘大有随时北上攻击阿术侧翼的阵势。
一艘艘大小战船已经出现在水天交接处,白帆迎风鼓荡,桅杆的顶端是赤旗飞扬。
几匹快马沿着平整的汉水之畔长驱而来,领头的正是天武军前厢都指挥使江镐,这个家伙向来性子急躁,见到有船队出现,便急匆匆的带着几名亲卫赶了过去,反正这里还有苏刘义,也不怕这个时候会出什么乱子。
叶应武当甩手掌柜也就算了,江镐这个甩手伙计也是让苏刘义哭笑不得,不过想想他本来就是这个性格,倒也不难理解。
骏马人立,江镐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笑着说道:“苏将军,来者正是两淮水师,天武军前厢到底是直接渡过汉水还是就在这里摆摆架势,现在就看苏将军怎么决定了。”
“是谁的将旗?”苏刘义微微皱眉,两淮水师来的船只并不算很多,三艘楼船带着七八艘中型战船掩护着十余艘大小运兵船,远远地看上去并没有蒙冲等小船,根本没有打仗的意思。不知道是张世杰理会错了他的意思,还是认为这汉水之上蒙古仅剩的一点儿水师根本不会造成多大的威胁?
此时最应该戒备的,便是轻敌啊。
江镐一怔,没有想到苏刘义开口是这个问题,迟疑片刻后方才说道:“旗号是‘夏’,想来应该是两淮水师副都统夏将军的。”
“不是张都统么?”苏刘义没有想到天武军全军都已经压了上来,两淮水师竟然只是让副都统前来,要知道当时汉水截击的时候,张世杰、夏松这两个正副都统再加上范文虎这个半吊子沿江制置副使,甚至还有程元凤这个监军,整个两淮水师有分量的人几乎都出来了,这一次又是怎么回事。
这种行事风格,怎么看都不太像张世杰的风格。
迟疑的功夫,战船已经越来越近,而站在船头一身甲胄甚是威武的,正是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两淮水师副都统夏松。
苏刘义脸上不悦的神情一扫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和煦的微笑。而站在苏刘义身边的江镐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也不知道为什么,渐渐地天武军这些将领看向这位副都指挥使,都有一种叶应武第二的错觉,已经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这位苏将军的嘴角边,也开始出现那位叶使君的微笑。
不怀好意却让人怎么也看不出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诚不欺我,江镐心中暗暗嘀咕一声,却没有注意到实际上苏刘义还好,和叶应武关心亲近的,怎么少的了他江镐。
战船在江心停下,旋即一条小船从船上放了下来,夏松带着几名亲兵片刻功夫就已经出现在苏刘义的眼前。只不过这位上一次看见可是意气风发的年少将军,此时脸上却是难掩疲惫的神色,甚至还有些憔悴,和天武军昂扬北向的气势相比,的确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夏将军,”苏刘义先开口喊道,“当日一别,此处重逢,也算是你我有缘在先了。”
夏松急忙上前两步,该有的礼数一丝不差:“苏将军,幸会幸会,这一次能够和苏将军以及天武军继续并肩杀敌,也是夏某和麾下儿郎的荣幸所在啊。”
依旧只是淡淡一笑,苏刘义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散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冰冷严肃:“某想知道,夏将军麾下这些船只,可否保证能够在半个时辰之内将整个天武军从北岸撤回到南岸,还有,能否保证彻底压制住蒙古水师?”
苏刘义突然抛过来的几个问题让夏松一怔,旋即这位年轻的将军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苏将军,我们借一步说话。”
微微点头,苏刘义不可置否。而江镐等人对视一眼,默默的向后退了几步。不过苏刘义和夏松还是沿着江岸向不远处的小山峰走去,当初在这汉水之畔,正是一面面赤色的旗帜突然出现在这连绵的山丘顶峰,方才让阿术大军的士气彻底崩溃。
一直到身后的营帐和船队已经越来越远,夏松方才轻声说道:“苏将军,这已经是整个两淮水师近乎全部可以使用的力量了,某将知道这些力量过于微末,甚至比不上上一次的汉水之战,但是······”
看着夏松紧紧锁死的眉头,苏刘义一怔:“两淮水师怎么了?”
苦笑一声,夏松方才说道:“叶使君五百轻骑西去,这件事情末将也是知道的,为了以防万一也是为了接应天武军,张都统亲自率领着三艘楼船以及十余艘战船西去,接应掩护,而正在这个空虚的时候,汉水一事之后已经消停了很久的范文虎,不知道怎么突然间跳了出来,然后竟然鼓动了两淮水师数名将领,大型船只还好,小型战船大多数都已经不再听从命令,这些船只,已经是末将竭尽全力了。”
范文虎此人对外打仗不尿裤子就是胜利,而折腾自己人,却是一个难得的好手,也不知道贾似道是怎么挖掘出来这个人才的,现在他突然间跳出来,自然将夏松打了个措手不及,再加上他本来就是沿江制置副使,按理说统领两淮水师也是正常。
在黄麻一战中就是吃了大亏的苏刘义冷冷一笑,沙场宿将已经磨练出来的冰冷杀气油然而生。看着近前浩浩流淌的沧浪之水,还有身侧那迎着风招展的天武军旗帜,苏刘义咬紧了牙。
没有想到叶应武不在,自己和夏松竟然对于范文虎无计可施,可如果这样下去的话,不但天武军会一直困守在汉水南岸,难以吸引阿术的注意力,甚至就连夏松和张世杰回去之后,也会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两淮水师就已经姓“范”或者说姓“贾”了!
“这范文虎,倒是好手段。”苏刘义豁然转身,径直向着天武军有些简陋的营寨走去。
似乎感受到这个不过三十岁的将军眼眸中熊熊燃烧的烈火,夏松急忙两步上前追上他:“苏将军,此时不可意气用事,无论范文虎怎么捣鬼,终究是上官,你我都没有办法将他怎么样,更何况这范文虎的身后,可是还有······”
“还有人又怎么样?”苏刘义冷冷一笑,不过他的脚步确实有些迟缓起来,夏松的身后可是他的老爹夏贵,此时夏贵镇守北川,拥兵甚重,朝廷对他也是颇为信任,饶是如此,夏松依旧很是担忧。
而他苏刘义呢?没有有权有事的亲戚,如果真的说起来,怕就只有这一腔报国的热血了。在淮上当做炮灰一般转战那么久,多少兄弟前赴后继倒在那沙场上用血染红的旗帜和“安吉军”的威名,最后也不过就是贾似道假托官家一道圣旨就给取消了。
如果将范文虎怎么样了,不过是一个小小副都指挥使的他,又怎么会被那位权势熏天的贾相公轻易放过?怕这一次全身而退就已经算是谢天谢地了。而自己的身边,还有家族,还有爹娘,从东坡公那里一路艰难传承下来的苏氏一门,恐怕会就此遭受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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