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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就不会有这么多?”听差反问,接着指了指窗外远处的崇山峻岭,说道,“你这位先生新来乍到不知道,这大山里头有一种野果子,才花生米那大一颗,酸酸涩涩的也没啥味道,但却有一种特别功效,吃下去能给鸡巴长劲。每年中秋前后,这果子长熟了,李大人就派兵士上山采撷。去年,摘果子的士兵还遭了韦银豹的伏击,死了二十多人。果子采回来后,李大人命人用蜂蜜把果子制成果脯。一年要做几十坛子,除了自己受用,还拿出去送人。就这玩意儿,李大人准备带走十坛,十坛就得五匹马来驮,后来一裁减,只带走了两坛。”
“听你这么一说,这野果子不就是春药吗?”
“是呀,”听差神秘地眨眨眼,煞有介事地说,“听人说,如果长年吃这玩意儿,人就变成了发情的公猪。”
一句话逗得李义河捧腹大笑,说道:“现在我明白了,李大人为何要找四房姨太太。”
“我们这儿,一头公猪一年要给上百头母猪配种哩!”
听差说话越发肆无忌惮,他那又憨又狡的滑稽模样,使李义河笑得直喘粗气。正在这时候,殷正茂一步跨进门来,凑趣说道:“什么事这么热闹!”
李义河又把听差说的话学了一遍,殷正茂也忍俊不禁,扑哧笑了一声,让听差退了出去。
“三壶兄,”殷正茂打量一眼李义河,口气诙谐地说道,“你这堂堂正正威镇三湘的按台大人,怎么冒充鄙人的亲戚,突然间来到这里?”
李义河压低声音说道:“我奉太岳兄使命而来,事属机密,不得不乔装打扮。”
对自己这次升迁任职,殷正茂一直感到是个谜。上任之前,他除了给皇上寄上谢恩折子,还分别给高拱与张居正各去一信。虽属私人信札,却是应景公文,无非是些感激话。因为不明就里,殷正茂不敢贸然表态。现在见到李义河,知道个中蹊跷可以解开,于是急切问道:“太岳兄有何吩咐?”
李义河故意卖关子,嘻嘻一笑说:“我倒想听听,石汀兄对自己这次高升有何见解。”
殷正茂脱口说道:“什么高升,说不定是一个陷阱。”
李义河回道:“怎么不是高升?你由三品官的八叠篆文铜印换成如今的九叠柳叶篆文的银印。虽然官阶没有升你,但你手上这颗银印,其规格尺寸,虽比一品大员稍稍小了一点,却比二品大员还要丰硕一些,而且鼻纽还是一只卧虎。我大明帝国二百年来,凡持此印者,只要打了胜仗,立刻就可升任九卿。石汀兄,这一点你难道不清楚?”
殷正茂听出李义河的话中明显含有醋意,故意反问:“如果打了败仗呢,下场还不同李延一样,卷铺盖滚蛋?”
“咱们同年中,谁不知道你殷正茂是个人精?”李义河喝干了一壶茶,又喊听差进来续上一壶,接着说道,“所以,太岳兄担心的不是怕你吃败仗,而是怕你上了高胡子的当。你刚才不是说到陷阱吗,高胡子真的就给你设计了一个陷阱!”
“什么陷阱?”
“高拱给你多拨二十万两银子的军费,并放出风来是让你贪污的。请问养实兄,你怎么处置?”
“这个请你转告太岳兄,我殷正茂一两银子也不会拿。”
“全都退回去?”
“不,既然以军费名义拨出,我为什么要退回去?”殷正茂先是冷冷一笑,接着侃侃言道,“我打算用这笔银子作为犒赏之资,凡斩叛匪一个首级的,奖银十两,斩一个叛匪头目的,奖一百,活捉韦银豹、黄朝猛的,奖银五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这二十万两银子在手,剿灭叛匪也就更有把握。”
李义河频频点头,说道:“老兄如此安排,太岳兄也就大可放心了。”
“怎么,太岳兄也认为我是贪墨之人?”
李义河听出殷正茂的问话中已透出些许不快,连忙解释说:“石汀兄,你别误解了太岳兄的意思。他不是担心你贪污这二十万两银子,而是怕你不知道这二十万两银子实际上是高拱设下的诱饵。”
“诱饵?”殷正茂睁大了眼睛。
“是呀,京城里头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你并不知道,太岳兄本来想写信告诉你,又怕信件落入他人之手。故派人来湖南告知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让我设法告假十几天,偷偷来到庆远与你通气。”
李义河遂把隆庆皇帝生病,高拱与张居正两人间的一些过节述说一遍。殷正茂听得仔细,预感到京城大内正在酝酿一场暴风骤雨,但对高拱欲加害于自己的计谋却是将信将疑,深思半晌问道:“如果我既不贪污这二十万两银子,又打了胜仗,他高拱如何能够害我?”
“老兄大概还不知道吧,你刚离开南昌,京城都察院就已秘密派人到了南昌,为的是调查你在江西任上有无贪墨行为。一走一来,也就是前脚后脚的事。大凡升迁之人,绝没有京城都察院追着屁股勘查之理,而且这个都察御史与李延是同年,都是高拱的门生。养实兄,这其中的奥妙,你难道还看不清楚吗?”
李义河振振有词,句句都是殷正茂不愿听的话,却又句句都得听,不免心中一阵烦躁,对高拱的一点幻想也就烟消云散,代之而来的是一种刻毒的报复心理,顿时三角眼内又射出两道寒光,咬牙说道:“我倒要看看,高拱是不是真的把我当猴耍。”
“如今他已经在耍你了。”李义河补了一句。
“那就看到底是谁耍谁!”殷正茂一拍大腿,声音低却很瘆人,“我手里有张王牌,只要放出来,倒的绝不是他高拱一人。”
李义河一震,急忙问道:“什么王牌?”
殷正茂狡猾地一笑,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王牌,到时候你便知道。”
殷正茂所说的“王牌”就是李延送给他的那张二十万两银票,他虽然并不怀疑李义河确实奉张居正使命而来,但他觉得李义河所说之事有一些尚待证实,因此仍存了一点戒备心理,不肯道出实情。李义河也看出这一点,心里头便不愉快,遂起身告辞。
“怎么就要走,好歹要住一个晚上。”殷正茂看出李义河不满,便真心挽留。
“不能住,”李义河朝值房门外看了一眼,说道,“你这总督行辕,还有不少李延旧人,设若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对你我、太岳兄都不利,还是快走为妙。”
“这么说,我也不强留了。”殷正茂说道。
两人在辕门前拱手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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