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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帆说道:“还能活多长时间。”
方东说道:“千年松、万年柏、死不了的老槐树。您说它能活多长时间?”
“这棵树正好在广场北路中间,拆迁涉及到了它,方所长什么意见?”江帆微笑着说道。
方东目不转睛的望着江帆,说:“我说了您会听吗?”
“呵呵,你先别管我听不听,先说说你的意见。”
方东赶紧做到江帆对面,说道:“我先给规划部门提个意见行不?”
江帆笑了,说:“叫你说古树,你到提开意见了?”
“这意见跟所有的古物都有关系,包括古树。”
“呵呵,那就提吧,专家说话最有权威的了。”
方东说:“现在规划部门大手一挥,没马路的地方有马路了,有马路的地方扩宽了,一座座大楼建起来了,城市漂亮了,城市味道越来越浓了,可是我们许多的古迹消失了。我想说的是,以后再有针对老城区的改造了、扩建了、修马路了,盖楼房了,能不能让我们文物部门参与规划,你比如眼前这棵树,它多活了三百年多年了,而且长势还很好,保护的也好,一旦砍了,就太可惜了,如果一个城市没了古迹、少了老树,就跟一个暴发户没什么区别。”方东越说越激动。
江帆点点头,站起来,背着手,看着这棵古树。是啊,方东说的对,我们看惯了逢山开道,遇水搭桥,见树就砍的市政建设模式。现代城市文明以几何级数的速度扩张,侵吞着广袤的农田、绿地、森林。在人类经营的城市水泥森林里,自然界的弱肉强食法则同样是不二定律。如今,在许多冠以优秀旅游胜地的城市,往往都是这样的景色,笔直平坦的大道,从别处挪移来的大树仪仗队般排列着,构成僵硬整齐的风景,整洁、宽阔,但千篇一律、生硬、规范,带来的是视觉的审美疲劳。
方东说的对,楼高了,房大了,路宽了,门前那些给我们留下绿色记忆的大树却不见了。
在时尚典范纽约,炫目的招牌,闪烁的霓虹灯,尼克斯队球员的巨幅海报,嬉皮士风格的装饰并不是其主要风格,纽约这个年轻的城市保留了世界上最古老的森林。麦迪逊广场花园就坐落在这样一个森林里,这里保留着大片的自然林木、野草的空地和飘摇着芦苇的湿地。莫斯科的绿色也是举世闻名的,在现代化的高楼大厦之间,在并不紧密相连的城市小区之间,全是树林,而且相当多的地段是原始森林。身临其境,很多人或许惊讶不已:远离城市的原始森林怎么会这样成片地生长在莫斯科城区?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森林,像一位胸怀博大的母亲,把城镇街道全都拥在自己的怀抱中。
树木,是城市的精灵,没有了树的城市,就是一座荒漠。
其实,江帆在见到这树第一眼时,他就知道了该怎么办,但是如今做出任何一项决定,都要尽量淡化长官意志,他听了方东的话后说道:“林秘书,把交通局和园林局的领导请过来,让他们都各自带着技术人员来。老黄,把你们规划设计院的人请过来,我们商量商量怎么办。”
趁着等人的时候,江帆就和老马聊起了家常,老马曾经做过一所中学的校长,他今天很高兴,没想到周六送出的信,周一不但到了市长手里,而且市长还亲自到他家来了。这时,院里也来了几个邻居凑热闹。当大家知道市长是为老树而来,都特别兴奋,纷纷给市长讲述老树的故事。
黄金说道,拆迁就剩这两三户了。
江帆看出,这个老马在邻居中似乎威信不低,就说道:“老马,你说不保护老树就不搬迁吗?”
老马笑呵呵的说道:“我是这么说的,不光我这么说,我们这里的邻居都这么说。我们从小,甚至我们的爷爷从小就跟这棵老树玩耍,有了感情了,这么说吧,哪个皇帝就连咱们国家主席谁活过二百多岁了,国可是咱们这棵树却活了二百多岁了,他见识过的,咱们谁都没见过。我们常说,慢慢的历史长河,什么岁月交替,请问谁看到历史了了,谁看到岁月交替了,它却看到了,它身上的年轮、树皮上的纹理就是,所以,它就是历史,它就是阅世的史官,捭阖的帝王,有时还是一个静默的智者。我常常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坐在树底下就想,想啊这树是最无私的,我就是每年给它打打要,防治病虫害,除此之外它不用我们费任何心思。江市长,我跟你说,把它留下根本不费什么事,比文保所那些什么省保和国保的东西都强,不需要你花钱维修,每年就几块钱打打药就行了,要是大马路给它让出这么一小块地方,我保证,每年预防病虫害的工作我来做,我死了我的孩子们来做,不用政府操心,你问问我们这些个邻居,三年困难时期,谁没吃过它的槐花,谁没在它底下乘过凉?”
旁边立刻就有一个人附和着说道:“是啊,留下它也不费事,砍了太可惜了。”
“我们之所以都没搬,就是想请求政府能留下这棵古树,如今,政府年年植树不见树,浪费了那么多的钱,这棵树能活到现在,而且活的这么好,既没树洞也没断过大的枝杈,太不容易了。”
江帆打量着这棵树,听着居民们的议论,他问方东说:“咱们市最老的树有多少年了?”
方东说:“最老的树就是清行宫里那几颗银杏和古藤,像这棵老槐树保存的这么好的不多,另外好多老树碍事都给砍了。市长,等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到我们院里去看看那几颗银杏还有老藤,我准备申报国保,另外我的确有许多想法想跟您汇报汇报,有好几次想去找您,唉,都没敢去找您。”
江帆问:“为什么?”
“一是您忙,二是怕我不够资格,另外我总跟咱们规划和建设部门唱反调,没人待见我。”方东呵呵的笑着说道。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说明你对这些老东西的责任意识不强,你这个文保所的所长,还不如马大爷哪?”江帆故意批评方东。
方东的脸红了,他说:“是是,我接受您的批评。我受过这方面的刺激,原来因为修南城马路的地道桥时候,发现了一个汉代合葬古墓,我找过无数次县长和县委书记,都被言辞驳回,我又往上反应,差点没被处理。他们说,一个死了那么多年的人保护他们干什么,老百姓还没饭吃呢,要解决吃饭问题,必须修路。国家文物局和省文物局都来人,要求当地保护古墓,就地建个博物馆,因为这个古墓实在太珍贵了,在平原地区发现这么大规模保存这么完整而且没有被盗的古墓实在太难得了,没办法,地方不同意,后来,省文物局就四处给古墓找家,异地保存。京州市的市长知道后,主动申请,接受古墓,并且在当地的博物馆中另建一个展厅,这才让古墓有了安家的地方。在迁移古墓那天,我没敢露面,觉得脸上无光,本来是我们的东西,我们却抛弃了它,迁移工作进行了二十多天,我这二十多天就没到现场去看,病了一场,等迁走后,需要填埋,施工方要文保所签字的时候,我才到现场走了一遭,当时眼泪哗哗下来了,他们迁走的是最精华的部分,许多更加有价值的东西都被破坏了,因为他们不可能把全部都迁走……”
方东的眼圈红,他停了停又说:“京州市为这个古墓建了一个展厅,在开展的那天,全国各地的文物专家都去了,我没去,我不忍心看,被这样移走可以说是野蛮的移走,肯定不是我最初发现它时候的样子了,我担心心脏受不了,始终没去参观。后来省里的同行告诉我,说如何如何保存的好,我才略微欣慰一些,但是一想到古墓移走后剩下的残骸和被破坏被掩埋了的整个墓群,我的心就疼。不瞒您说,我父亲去世我都没像那天那么哭过,因为做儿子的尽了孝心,我无愧,但是对古墓,我有愧,十来年了,每次想到这件事,我都心疼难受。”
江帆被他感动了,他没想到一个基层文保所的所长,对这些文化遗产存有这么深的感情?以至于十多年都念念不忘。
方东继续说道:“后来樊书记来了,有人跟他说起这事,有一天他特地到了文保所,问我还有没有补救措施,我说,没有任何办法,首先,吐出的东西还能再吃进肚里吗?人家京州市能同意吗?现在这个古墓几乎成了京州市的名片,人家肯定不能给咱们了。再有,您能把那路断交建博物馆吗?不能,肯定不能,哪条我们都做不到。后来,他想让我跟着他去京州市去看看,我说您让我干什么都行,去京州博物馆看古墓,我坚决不去。”
江帆说道:“方所,我理解你的心情。”
得到市长的理解,方东显然更激动了,他说:“市长,我跟您说,尽管我把古墓丢了,但是古墓里挖出的宝贝我一件都没丢。”
“哦?”
“这个汉代夫妻合葬幕,不仅填补了我们省的研究空白,也填补了中原大地的研究空白,首先夫妻合葬不多见,像保存这么完好,又是帝王之家的夫妻合葬没有过,另外,出土了三件国宝级的文物,这三件宝物在文物界从来都没出现过。是世界级的孤品。没有相同的物品出土过。国家文物局想征收,省文物局想征收,我誓死不答应。”
江帆说:“我们能保护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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