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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春秋浅浅地笑了笑,没吱声。
丁战国转过头来看着他:“这件事,你怎么看?”
“说不好。”
“好,我来说。你看哪,不管面包铺的掌柜是不是见财起意、伤人抢表,咱们暂时先不说这个事。先说说我们的追踪目标,因为他们在散步的时候,恰好看到早晨去过的两家铺子都关了张,从而怀疑自己已经暴露了,以至接触过的人都被当作怀疑对象带走了。事情的逻辑是这样的吧?”
“合理。我也这么推断的。”
“你说这是巧合吗?”
“是,而且是一次非常讨厌的巧合。”
丁战国把脸凑过去,看着李春秋:“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李春秋认真地看了看他:“还是你的更难看一点儿。人都跟丢了,难道我还笑啊?”
丁战国抽回身子:“笑啊,得笑。要是丢一个人就得哭,我跟丢了那么多,不得哭成苦瓜啊。”说着,他扳过后视镜,对镜子里的自己笑着说道:“高副局长一再教育我们要乐观,为什么不笑呢?我们还有机会。”
“是吗?”
“我觉着啊,我要是田刚——不,我现在就是田刚,那我会怎么想呢?我还真不能判定我和我媳妇已经暴露了。我没有确定,我只是怀疑,对吧。我来这儿是干什么的?不是散步吃饭遛狗,也不是埋头看书写作,我有任务,见不得人却必须完成的任务,所以我会试一试——有后门的书店,是‘我’搬到这儿来的第一天就选好的逃跑路线,道具还包括那条狗,对吧。”
“对。”
“所以我很可能会假装逃跑,然后暗中观察,看看你们是不是惊慌失措,会不会有大批公安举着枪包围书店,把那个无辜的老板带走。这叫投石问路。”
“你认为,他们还没有走?”
“我只能说,我要是他,我就不走——他想试试,我也想试试。所以,在书店里,我没有打草惊蛇。”
李春秋故作轻松地说:“但愿你的判断是正确的。要不,我身上的嫌疑就洗不掉了。”
丁战国回避了李春秋的后半句话,答非所问地说:“现在得想个办法告诉他们,商店关门其实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在一间日本人留下来的咖啡馆里,姚兰和赵冬梅每人点了一杯咖啡,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姚兰轻轻用小勺搅动着咖啡,赵冬梅则看上去有些拘谨,时不时地偷看姚兰一眼。沉默良久,姚兰刚开口说“你们”,就被赵冬梅急切地打断:“您别误会,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真的。李先生说他有一个舅舅住在我家附近,他在打听的时候和我说了几句话,后来在铁路俱乐部……对不起,你别误会,我在那里只是跳舞。出门的时候,正好巧遇了李先生,我们到今天为止也没见过几回,后来我——”
姚兰轻轻地说:“能让我插一句吗?”
赵冬梅的声线像突然被人用剪子剪断了,顿了顿说:“您说。”
姚兰平静地说道:“春秋是关里人,他在这边没有任何亲戚。”
赵冬梅愣了一下:“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姚兰浅浅地笑了笑:“我没怪他,也没怪你。来,趁热喝。”
赵冬梅看着她,慢慢地拿起咖啡。
姚兰抬起头,平静地回忆着过往:“这是我和春秋刚认识的时候,他自己告诉我的。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再有几个月就毕业了。那天,我刚过二十一岁生日。第二年,我们就结婚了。十四个月以后,我给他生了一个孩子——男孩。他跟你说起过我们的儿子吗?”
赵冬梅摇了摇头。
“孩子的名字是他起的,叫李唐,因为他妈妈姓唐。他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在北平大学毕业以后,他自己一个人来到哈尔滨谋生。我老家是佳木斯的,我和他一样,在哈尔滨举目无亲,一个能依靠的人都没有,所以,我们只能比别人更勤奋。我们自己带孩子,除了上班,就轮流回家做饭,轮流接送李唐上下学。我们从一无所有的穷学生走到今天,已经快十年了。孩子今年七周岁,在奋斗小学读书,他很可爱,也很懂事。”
赵冬梅垂下头,用勺子搅动着咖啡。
“如果我们现在没有结婚,只是在谈恋爱,我不会在意多一个竞争者。当然,就算我们已经结婚,如果春秋有新的选择,我也会尊重他。我会给我、给他、给我们的家留下最后的尊严。直到今天,他也没有告诉我他有了新的选择。我想,这很可能和我们的孩子有关——他深爱着孩子,我也是。”
赵冬梅尴尬地低下头:“李太太,我并不是你想的那种——”
姚兰轻轻地打断她:“你是个聪明人,也明白我的意思,我替李唐谢谢你。”
赵冬梅还想说点儿什么,姚兰已经站起身说:“不好意思,下午我还得值班,先走了。”
没等赵冬梅说话,姚兰已经起身走了,桌上留下了用来结账的几张钞票。
赵冬梅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没有哭闹,没有谩骂,这个女人仿佛只是给她讲了讲自己的故事,可是这番静水溪流般的话像刀子一样锋利,把她仅存的自尊心切割得粉碎。
一整条街上的铺面都相继关门了。一个刚上完门板的掌柜,抄着袖子愤愤不平地说:“这他妈叫什么事啊,也不提前通知一声。”
瓷器铺掌柜一边关门,一边息事宁人地说:“新政府新规矩,历朝历代都是这样,换了再开嘛。”
路边,一个穿制服的小伙子将一张告示贴在墙上的醒目处:限期一天内,执照重新登记备案,逾期不候,其间店铺不得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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