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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沉不会因为天子的一句话就诚惶诚恐,憨厚地笑道:“陛下,真的不能再赏赐臣了。臣才二十岁出头就已经是军务大臣兼京营主帅,再受恩赏臣怕自己会飘起来。”
李端意味深长地说道:“想不到你还有如此清醒的认知。”
“倒也不是臣自己想的。”
陆沉稍作回忆,一本正经地说道:“盛极必衰乃是人间至理,贪心不足是为灾祸根源。这是李老相爷的原话,臣觉得特别有道理,所以悄悄记了下来。论做人做官之道,臣这辈子都赶不上李老相爷,只能有样学样,多半不会出差错。”
李端悠然道:“也罢,既然你如此清醒,朕便节省一些银子。”
“银子?”
陆沉双眼一亮,赔笑道:“如果陛下的赏赐是指银子,那也不是不可以。”
厉冰雪忍不住想笑。
她从未见过这家伙如此惫懒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指挥千军万马时的威严霸气。
李端忍着笑意,没好气地说道:“广陵陆家富甲淮州,你怎生一副穷鬼的样子?上次你去金吾大营发银子收服军心,不去户部撕扯,跑到朕面前纠缠半天,硬生生被你磨去十万两,这次又要银子做什么?你爹辛劳一辈子,赚的银子如山如海,难道还不够你花销?”
“陛下,这可是两码事。”
陆沉据理力争道:“那次找陛下讨银子是公事,毕竟乐钦义那厮仗着自己是户部尚书,故意拖欠京军将士的军饷,臣怕去了户部衙门忍不住揍他一顿,只好来找陛下。至于这次,陛下如果愿意赏赐银子,臣当然得收着,毕竟这段时间陆家商号在京城的门面全部关停,损失了不少本钱。”
李端长眉微挑,笑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要不朕给他们打个招呼,不再和你家为难,让陆家商号在江南铺开摊子,如何?”
陆沉连忙摇头道:“陛下,家父年纪大了,不宜太过操劳,臣也不希望他继续东奔西走。其实臣已经想好了,索性直接关停陆家在江南的生意,守着淮州的基业便足够了。”
李端微微一怔,缓缓道:“倒也不必如此。”
陆沉洒脱道:“陛下知道臣不喜欢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这次江南世族死在臣手里的人成千上万,陆家商号要是继续在江南地界和他们抢食,将来不知会有多少麻烦,不如干脆一些,反正江北的生意也够赚了。”
李端望着他的双眼,颔首道:“你考虑得确实很全面。”
君臣二人相谈甚欢,厉冰雪心里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这会她已经反应过来,先前天子让她自选赏赐,多半是想看看她会不会说出与陆沉的真实关系。
天子必然已经从某些渠道得知,她和陆沉不止是单纯的同袍之谊,或许两年前陆沉在西柳巷遇刺、她坚决要带陆沉回府的时候,天子便察觉到一丝端倪。
虽然厉冰雪问心无愧,可是作为天子而言,他显然不愿意看到数十万边军与某一个人产生太密切的关联。
由此举一反三,方才天子和陆沉的对话之中,这对君臣悄然间便完成一次试探和回应。
天子有意让陆家商号在江南地界发展壮大,无疑是想看看陆沉的本心,而陆沉以孝心的名义婉拒这个提议,自然是在向天子表明心志。
想明白这些问题,厉冰雪心中暗暗一叹。
天子对陆沉的青睐有目共睹,但这不意味着陆沉便可肆意妄为,相反他要更加小心谨慎,每一次表态、每一次抉择都必须慎重。
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伴君如伴虎又岂是一句虚言?
即便李端不是那种性情暴戾喜怒无常的皇帝,可他终究是掌握着大齐国运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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