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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八月的过去,最后一丝炎热也渐渐离开了大地,若说之前还有曾有过因为“秋老虎”而脱得只剩单衣跑的学子,天气的渐渐转变,也终于让人明白了什么叫“九月授衣”。
学馆发的儒衫只是外袍和下裳,冬季会多两套夹袄,据说当年五馆最兴盛的时候连冬衣和鞋子都有地方上供给,但现在明显不是当年的时光——在五馆几乎要被郡府遗忘的今天,来读书的学子依旧能够得到学馆里发下儒衫、夹袄,都已经算是馆中勒紧裤腰带做出来的决定。
即便有这么多士族学生为了谋取“天子门生”而涌入学馆,也带来了大量的束脩和“补贴”,但那几十个人和几百馆生相比,所能帮到的也就是杯水车薪。
天气一变,贺馆主便不止一次离开馆中,出现这种情况,大部分助教都知道是馆中又有了亏空,需要去找人补贴“资助”,而他每一次出门,明显是为了天气将要渐渐转凉而需要给学子增添的炭盆、御寒衣物等奔波。
对徐之敬、褚向这种主要在贺革门下学习《五经》的学子来说,贺革经常出门就意味着他们不得不暂时停止学业转为自己修习。
而对于马文才、梁山伯这类触觉敏感的学生来说,贺革突然停下了授业的工作,他们本能的就能察觉出学馆出现了麻烦。
又是一次贺革准备出门的时候,得到消息的马文才等人前来相送,而带着好几个背着行李箱笼的家人的贺革,明显要出的是远门。
“先生这次出门要多久?”
马文才看着馆中已经有人开始牵出果下马,眉头微微蹙起,“外面并不太平,先生带这么几个人不安全吧?”
“这次大概要出去半个月吧。”
贺革宽厚的笑着:“馆中有诸位助教和学官看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你们底子都很扎实,我出门半个月,有什么学业上的问题,你们可以请教馆中其他五经教习。”
“现在外面不太安全,先生带的人也太少了,东西也简陋。”马文才状似无意的看了看天,想了想,“要不,我护送先生一程?”
在馆中的士族中,他看似带的人不多,只有风雨雷电四个算是得力的,但贺革和不少人都知道,马家为了这位独子煞费苦心,在山下买了一座小院不说,光院中养着备用的下人就不止十人。
马文才的衣食用度,那些馆中少见的食材,都是山下的下人不时背上山的。就连京中来的邸报,爱子如命的马太守都会让人抄了给自家儿子送来,借由山下院中下人送上山。
如今馆中这么多士子想要得到建康的消息,倒要去刻意讨好马文才。
“会稽毕竟是上县,哪里有什么凶险。再说,就算遇到歹人,不过抢些衣衫鞋帽,不会为难我一个身无长物的读书人。”
贺革对自己弟子的担心很是受用,嘴角一直扬着:“而且我要去不少地方,并不是去做客的,带了许多人,反倒引人反感。”
贺革经常去“拉赞助”的事情大部分助教都知道,学子们知道的却不多,毕竟馆中要提供相对安静的读书环境,就不能让学生们感受到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急迫。
但马文才和梁山伯立刻就听了出来,再看向笑吟吟的贺革时,心中就有了许多百感交集。
“有事弟子服其劳,先生有什么困难的,不妨说来。”马文才并没有犹豫,向先生承诺着:“马家虽然不是什么灼然大族,但……”
“你的好意,我都明白。”
贺革笑着打断了学生的话:“但是你们家做的已经很多了,每年都提供那么多方便,馆中年年都麻烦你们家,即便马兄是太守,也架不住这么多张嘴经常来打抽丰,何况这并不能解决长久的困难。”
马文才的嘴翕动了下,原本想要劝他的话也咽了下去,马家只能解一时的燃眉之急,但先生的意思明显是想找到长期资助五馆的办法。
他不是家主,即使再慷慨,无法代替父亲和家族给馆中一个承诺,所以只能欲言又止。
在这一刻,他又感受到一种力量弱小的无力。如果他富甲一方,又或者权倾朝野,此时先生需要的帮助,也许只是他嘴巴碰一下就能解决的事情。
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每一文钱都要为将来的蜕变作积蓄,能动用的力量,也许还不如馆中随便一个挥霍无度的士生。
贺革是个豁达的人,自然不会因为马文才突然的沉默而不悦,他拍了拍马文才的肩膀:“你也不必太担心,我昔日的门生在会稽太守府内任职,说是太守府来了位贵人,这时去即便不能见到太守,若能见到那位贵人也是好的。只要有一点机会,总要去试试。”
贵人?
马文才一怔。
会稽太守是衡阳郡王萧元简,与现在的陛下是堂亲关系,梁国宗室子弟。
天子重用宗室,会稽郡向来是三吴之地重要的发展地区,自宋时起人口便不停增多,至今时已经多达五十多万,这还不包括郡中的荫户和隐户,县中更是宗室达官高门无数,历来受皇帝重视。
所以太守一职,也是大多是由宗室担任。
会稽太守萧元简虽是太守,但身上还有各种官职,例如给事黄门侍郎、都督广、交、越三州诸军事、平越中郎将等等,而且一年之中大半是在京中。
各种虚职实职都属于对宗室的优待,大部分宗室即便身上领着无数官职,享受无数官职带来的多份俸禄,可还是在建康呆着,一年也回不去一次做他该做的事情。
会稽郡没有因此而乱成一团,纯粹是因为会稽太守生了个好儿子,衡阳郡王世子萧俊一直在其父留在京中时替父亲代为处理会稽郡的事务,虽然他也不怎么勤快,但他底下的寒门和士族却都颇有才干,他又是正儿八经的宗室,没人敢因为他的“代理”多说什么,这会稽郡的太守府居然也就这么运转下来了。
自从萧元简的儿子可以代理事务之后,这位衡阳郡王更是不愿回郡中,连带着郡中真有急事想要见他一面,都得去京中汇报。
马文才的父亲就是吴兴郡的太守,吴兴郡也是大郡,周边诸郡太守的生平和人际网也属于马文才从小要学的知识,甚至他还见过这位衡阳郡王萧俊一面,只不过两人地位悬殊太大,马文才也只远远看过而已,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但有一点马文才是肯定的,那就是能被太守府认作“贵人”的人,必定是大有来头的,毕竟能让宗室奉为上宾的人,这世上也没有几个。
若是平时,听到这样的消息,马文才便是费尽心思也要跟着先生去看看,为自己多增添条人脉,可他心中如今有着一件更大的图谋,并不能离开会稽学馆。
但实在是心痒难耐,只能掩饰住自己对人脉扩展的,只是故作好奇地询问:“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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