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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江县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毫无生计,整个浙江却是不闻不问,将远在京城的朕蒙在鼓里,以至于官逼民反,险些酿成大祸——”
建恒帝的语气缓慢而低沉,可下面伏在地上的严惟章,却是能从中听到雷霆一般滚地而来的震怒与冷冽,惊得不敢说出一句辩解的话来。
“可见,你严惟章,也是想在朕的面前只手遮天了——”
一句话,仿佛滚雷在耳边猛地炸开,震得严惟章脸色惨白,倏地抬起头来,急于解释道:“罪臣不敢,罪臣不敢——”
建恒帝似乎并没有听见严惟章这苍白无力的话语般,只是懒懒地将身朝后靠了靠,随即懒怠般问出一句足以要命的话来。
“严惟章,你可还记得,当初的张怀宗,是因何而死——”
这一刻,严惟章仿佛置身寒潭之中,身子一点一点的下落,也越来越沉重,而周身冰冷刺骨的水似乎也在一点一点的冻结,几乎将他凝在其中,不能够动弹,就连他的脑中,也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从一开始他便知道,张怀宗最终败落身死,不是输在他严惟章的手上,而是输在了眼前这位睥睨天下的天子手上,而他不过是甘愿做这一把刀,既能除了异己,又能进一步得到建恒帝之喜而已。
从张怀宗死后,虽有顾正德和谭吾贞与他处处作对,可一路下来,也算是顺畅的,是不是,这条路太顺畅了,顺畅到他——
此刻建恒帝的一句话,让他才幡然想起,他们严家这些年来似乎得意太久了,得意到忘记了张怀宗的前车之鉴,得意到将张怀宗所犯的错,又生生再犯了一遍。
这一刻,想到此的严惟章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身子一瘫,差点没跪住,周身不再颤抖,却是一点一点的冰冷下来。
从前得帝宠,是因为他们严家是最听话的,最乖顺的,是皇帝最好用的刀。
可如今,当这把刀不听话了,没有从前那么乖顺了,竟然敢自行作主,欺瞒握刀的主人时。
那便,离死不远了……
严惟章木然僵滞在那儿,感受到皇帝那眸中的冰冷与冷漠,还有被蒙骗的震怒时,他便知道,他们严家这艘船,正如那夜他与妻子窦氏所说的那般。
这京城的风浪太大,他们严家的船再牢固还是有下沉之时。
……
这厢,毓庆宫内分外静谧,只见温暖而斑斓的琉璃宝灯之下,身形渐渐臃肿,连那张姣好的小脸都明显圆润了一圈的顾砚龄穿着宽松的衣裙,笑着撑腮坐在炕沿边,对面此刻正立着一扇屏风,只见周围的灯火一盏一盏熄灭,只余那屏风之后的灯火尚还缥缈着。
下一刻,便见那皮影之后翩翩然跃出一美丽温柔的女子皮影来,只见女子耳边明月珰,头挽妇人髻,行动间引得周围的人皆失魂落魄,就在此时,一官袍男子乘车而过,路过女子身边,竟是连那马儿也走不动道了。
“这是哪家的女儿,好生美丽,倒似那山间雪,水中月。”
男子轻挑而爱慕的话语从屏风后传来,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顾砚龄不由“噗哧——”一笑,探手捻过一颗果脯送到嘴边,却是迟迟未曾吃下去。
“回太守,此女乃是顾家女,闺名唤——”
屏风后那声音似是有几分迟疑,小心翼翼试探道:“唤顾九。”
听到此话,顾砚龄不由一愣,却听那屏风后的太守徐徐道:“如此女儿家,可愿与我同乘一车?”
话音方落,只见那屏风后的佳人倩影退后几步,语中斥责道:“太守太无礼,太守已有妻,顾九亦有夫,若问顾九夫为谁,便朝太阳升起之地依依而望,京陵萧家——”
“越来越糊涂了——”
顾砚龄唇角含笑,却是佯装嗔意道:“好好的《陌上桑》,倒叫你们改的识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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