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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思绪连篇,不知不觉便到了石皮巷,沈默叫停了马车,下来步行一段,眼前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他怀疑自己是否曾经到过这里,在他的记忆中,这里破烂拥挤、地上坑坑洼洼,如果下过雨,地上便会泥泞不堪,根本没办法插脚。
但现在,他脚下却是用碎石铺就,路面宽阔平坦的马路,而且他注意到路脊稍稍高于两边,显然是为便于将水排入河中,这种设计即使下暴雨也不要紧。
再看街道两旁,烟柳掩映之下,是一排排精美的花园小楼,虽然比不了那些动辄占地数亩的园林,但背河临街,映水兰香;建筑精美,最宜中隐,毕竟真正的大户还是少数,对于大多数有钱人来说,能在苏州城占有这么个小别墅,已经是梦寐以求的了。
走在这新建的城区中,只见往来的全是华丽丽的车轿,里面坐着衣冠楚楚的体面人,就连跟班的小厮、赶车的马夫也穿着得体,干净整洁,显然这片曾经的棚户区,已经彻底被有钱人占领了。
这种觉悟让沈默在对变化欣喜之余,又多了一些心酸,他知道那些原本居于此、长于此的贫民们,已经搬到城外居住了,在那里重新起一片住宅,继续他们的生活。纵使补偿款再多,也无法改变他们被驱逐出城的事实;而且随着一项技术的明和应用,纺织工场将会逐渐从城内搬迁到乡下,他们连白天都没有机会入城了。
富饶繁华的人间天堂,终究只是有钱有权者的天堂,却把贫民百丅姓拒之门外……”
沈默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的痛苦就在于,良知并未泯灭,却要强迫自己,做一些自认为对,却知道不好的事情,而更痛苦的是,这样的事情还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生,每一次都会在他的心上留下一道疤痕,直到面目全非,直到麻木不仁……”
这种低沉的心情,在看到刻着,苏州工学院,五个楷体大字的花岗岩大石后,终于消散无踪,这块有五尺多高、八尺多长的巨石,是他自掏腰包,命人从山东嵘山运来的,成本高了去了,但他就是喜欢,他要用这块础石,纪念自己建立的第一所学校。
“真希望能有个好的结果啊”沈默带着期盼的心情买入了工学院内,谁知迎接他的,却是当头棒喝。
只见工学院那乌黑的大门紧闭着,隔着院墙,里面还传来吵嚷厮打的声音,三尺快步上前道:“大人,里面似乎在打架!”说着一挥手,便有个卫士手麻脚利的攀上墙去,看了一会儿,下来回禀道:“可了不得了,都打成一锅粥了。”
“叫门!”沈默的脸sè很不好看。
边上陪着的归有光,心里更是郁闷,怎么搞的,非要在这个时候出乱子?赶紧一面命人召集兵丁,以备不测,一面让人前去za门,又对沈默道:“里面也不知什么情况,大人请先回车上休息一下吧。”
沈默黑着脸不吭声,理都不理他。
“开门,开门”,兵卒们把门za得山响,也没人理会,还是让人翻墙进去,从里面打开了院门。
大门一开,穿着褐sè皮甲的兵丁们,便提着铁链和棍子涌了进去,口中还高喊着:“不许动,都抱头蹲在地上!”然后不管青红皂白,只要还站着的,便统统打倒在地。
见越来越多的官差涌进来,院子里打架的双方,也终于都住了手,乖乖按照要求官差的要求,抱着脑袋蹲了下来。
不待里面彻底平静下来,沈默便大步走进去,归有光想要阻拦,却被他一把推开。
走进一片狼藉的院子,只见石桌石椅被推倒,满地都是纸张和破损的教具,沈默还看到两块木质的猛联也被翻扣在地上,心痛的蹲下身来,想要将其扶起来。
三尺一看赶紧上前帮忙,带着两个卫士,把两块槛联抬了起来。
沈默看到了上面的字:“不离ri用常行内,直造先天未画前”在后一块的右下角,还写着一行小字道:“王禁敬录师祖法训”他不由暗暗吃惊,竟然是泰州学派的掌门所赠。
王禁何许人也,王艮的儿子,王艮何许人也,王阳明……”唯一的传衣钵者,王学主要流派、泰州学派的创始人,阳明公之后最具盛名的大家。
而王策被称为泰州学派掌门,并不只因为血缘,他九岁时随父亲王禁拜偈王守仁,从学十余年,被称为王学最纯粹的传人。后随父开讲淮南,父死,继父讲席,往来各地,以学识渊博,无所畏惧闻名即使在王学被禁的年代,也毫不退缩、讲学不辎,极大的鼓舞了低潮中的王学门人:他还为谋求王学的合法地位,奔走呼号十余年。
这段艰苦的ri子,为王裂赢得了崇高的声誉,即便是理学一派的信徒,提起他的名字,也要竖大拇指;更别说王学内部了,不管哪一派,都视其为盟主,如果说文化界的牛耳,由王世贞把持,那他绝对是持思想界牛耳的巨头。
这时院子里基本安静下来,归有光上前请示,沈默用衣袖小心擦拭着其中一块猛联,轻声问道:“欧阳大人在哪里?”
“在库房里。”三尺小声道:“没有伤到一丝汗毛。”
“请他来见我”沈默心情一松,只要老欧阳没事儿,什么都不算大事。顿一顿道:“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吧。”
“不敢劳您大驾。”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东北角门处传来,沈默循声望去,就见一位须银白、面sè红润、身材高大的老人,正大步朝自己走来。
看到欧阳必进没受到什么损伤,沈默放心的笑了,一躬到底道:“老大人,您受惊了。”
欧阳必进有些汗颜道:“我没给你看好家啊”
“只要人没事儿就好。”沈默微笑道。
“人确实没事。”欧阳必进道:“一开打我就让那些技师从后门跑了,加之你们来的及时……”
“这是凑巧了。”沈默道:“事先并不知道,本来只是想来看看的。”
“可见天不该绝。”欧阳必进早是知天顺命的年纪,呵呵一笑道:“前面太乱了,咱们到库房里坐坐吧。”听老大人如此邀请,归有光等人的表情都有些怪异,心说哪有请人去仓库里喝茶的?
沈默却知道,醉心于科研的人,往往疏于待人接物,所以没觉着有什么,与老欧阳并肩往后院走去。
“是什么人在这里闹事?”沈默轻声问道。
“唉……”,欧阳必进叹口气,没吱声。
“为什么闹事?”沈默又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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