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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往事不堪回首2 0（第1页）

邮轮在下一个港口停靠了几个小时，放下一部分客人，继续往远洋深海进发。顾璇喝多了几杯鸡尾酒，在客房小睡，醒来第一时间摸向床头的资料袋，看见是杜克大学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开心得在床上打滚。签证、机票和长住酒店全都准备好了，甚至还有一本支票夹。哥哥就是我的保护神。顾璇笑着，抬眼看了看时钟。就在这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还有7个小时，航班起飞！而现在，此时此刻，他正在一艘不知道漂流在何处的船上。他奔跑着去宴会厅，去赌场，找遍角角落落，终于在一处香味混乱的房间里看见了哥哥。“哥，我飞机来不及了，现在就得走。”床上人没有任何的回应，只是拉上被子。顾璇落荒而逃，跌倒在甲板上，黎明的海雾遮蔽了世界，他什么都看不见。但他不能放弃这唯一的机会。他找到了大副，拿出身上所有的现金，要对方找一艘船让他回到陆地。大副有些为难，还是照办了，留他在休息室等待。桌上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牡蛎冷盘散发着腥气，顾璇烦躁地走来走去。“砰！”门被踢开！顾圻衣衫不整地走了进来。“哥，offer的时间太紧张，换航班肯定来不及，我现在就得回去。”门锁“咔哒”一声落定。顾圻一步步走过来，眼神很陌生，从未见过。顾璇下意识挤出笑容。“哥，我去纽约一定好好努力，不会乱来的。”“你想离开我？”“啊？不是……不是你让我走的吗？”顾璇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那份资料分明是哥哥给自己准备的，他几个小时前不是还鼓励自己奔向自由的吗？“哥，我不想让你夹在中间为难，我走了，你也能……能……”顾璇舌头打结，脑中不可自控地浮现刚才的那一幕，涨红了脸，艰难道：“要是没有我，你也能自由一些……”但下一秒，他的喉咙被扼住了。从前顾璇不听话，也会被打屁股，然而从来雷声大雨点小。这次是不同的了，顾圻的手劲从没有这么大。顾璇喉咙剧痛，呼吸困难，两手抓着他的胳膊，不可自控流出眼泪。“又哭！”顾璇下意识僵硬全身，被推向墙边，看见哥哥从餐桌盘子上拿起一块牡蛎壳。“哥，哥你别这样……我不哭，我保证不哭！”他慌了。然而……尖锐的刺痛伴随着恐怖的低吼。“你想飞，你做梦！你是我养大的孩子，你是我的！”“顾璇！顾璇！”遥远的呼唤一声接着一声，顾璇从窒息的噩梦中醒来，不知不觉泪流满面，茫然抬头，才发现杨舟跪在自己身旁。他不可自控地扑上前，揽住杨舟的脖颈。“人人都可以伤害我，我不在乎，为什么是他？”杨舟沉默了片刻，抬手抓住顾璇的肩膀，强行将他分开，看着他的眼睛。“不记得了吗？那天我也在船上。”派对将散，大副慌慌张张奔来，说顾家两兄弟打起来了，快去帮忙。众人好不容易撞开休息室的门，杨舟第一个冲进去，看见的是满地的鲜血！顾璇左手手腕被割开，人蜷缩成一团抽搐着，已经失去了意识。而休息室的舷窗被拉开了，外头是黑沉沉的大海。“其实，你已经想起来了。”顾璇几乎崩溃，转头看向身侧，哥哥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或许，是有隐情的。哥哥可能喝了太多酒，也可能用了什么不入流的东西，神智错乱……“我……”他撑着自己的身子站起来，不敢再看任何人，落荒而逃。杨舟没有去追，捡起肩膀上顾璇掉落的一根头发，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支空的注射器。顾璇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神智昏昏走着，不知道是走了一辈子还是多久。手机响了一下，是赵惠宜发来邮件。“付家今晚家宴，链接是实时直播和录屏视频，付成华当众出柜，对象是你。”录屏视频里，晚宴刚刚开始，满桌付家人，白胡须的付老爷子坐在主人位，身边付成华端着酒杯站起来。“和大家宣布一下，我和顾璇在谈恋爱。”短暂的沉默，之后是各种质疑，有人霍然而起，有人大声责骂。“伟大的付总看不过眼要弄死我俩，他替我尝了那瓶有毒的酒。从这个角度来讲，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应当用一切去报答他。”顾璇忽然眼前发黑，脚下绊了一下。他正准备放弃挣扎，摔得尽可能柔软些，忽然被撑住。有人掰开了一支葡萄糖，掰开他的嘴灌进去。缓了好半天，顾璇才恢复了清醒，看见是程颐心在身边。赵惠宜打来电话：“付成华今天大义灭亲，自家宴会开直播，把所有见不得人的事都抖搂出来。直播的权限很高，无论是光熙品牌中心还是建筑集团媒体办公室，都没有能够成功拦截。我们求遍了所有的部门，谁也掐不断信号。”“直播掐不断，宴会可以中断。”按常理说，建筑集团的媒体办公室既然已经发现了现场偷拍，应该一通电话打过去，赶紧通知终止宴会，所有人撤离。但问题是，那场宴会的所有人都在失联状态。付家全体在位于怀柔山中的消夏别院，赵惠宜已经派人过去了。去的人发现方圆两公里信号屏蔽，而且无法靠近，所有进出道路都被有关部门接管，可以相信付家的外围安保全部被控制，而内保早就被换成了卧底。“今晚，一定会惊天大秘密曝出来。接着明天，一场惊天大惨案，集体食物中毒什么的。”赵惠宜道：“我问过杨舟，上头已经找他接洽，让他接手付氏的烂尾楼盘了。”挂了这通电话，顾璇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反应过来程颐心在身边，并且看她的神情，显然她听到了全部。“我知道是怎么回事。”程颐心压抑着愤怒：“我查了监控，付成茵出院那天，梁医生和付成华在病房里嘀嘀咕咕了很久，一定是梁医生给他支招。”“我也在，当时我也在的，只是你没看见我。”顾璇下意识躲避了一下她的目光，快速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梁姐只是很喜欢很心疼付成茵，毕竟是她亲手救回来的孩子。”“梁医生亲手救回来的男女老少多了去了，怎么偏偏一个付成茵她这么上心？不用你给她打掩护。”程颐心每天都在看监控，光熙医院角角落落发生的不为人知的事她见得多了。在顾璇不知道的时候，梁时雨和付成华嘀嘀咕咕的也不止一次，是在聊付成茵？梁时雨又不是付成茵的主治医生。“她在背后捅你刀子！”“你怎么还不回家？”顾璇转转手表，一看时间已经是夜里一点半了：“你有事？”确实是有。董事会发来紧急通知，让顾璇去新加坡，但不是去光熙医院，而是去美业事业部。“你之前与三甲合作的提案他们觉得还不错，不想把功劳给你，过段时间空降亲信过来。怕新人没法服众，便以避风头的名义让你离开，大约他们觉得让你回新加坡你会很高兴，头脑一热就放弃了在北京多年的基业。”“也好。”“主任你再抗一抗呗。”程颐心很不甘。可是顾璇实在没这份心力，推推她：“你先去行政办公楼，记得把这段监控删除掉，晚点我去找你。”“我……”程颐心欲言又止。顾璇截住她未出口的话。“我走之后，你接我的岗位，有事多和老陈商量。”程颐心张了张嘴，看着顾璇，眼中是无奈。有你在，调度中心算是光熙的领导部门。你走了，我这个小兵就算升上去又有什么用？但看顾璇心意已决，程颐心也不好多说什么。“好吧。”顾璇深吸一口气，极力让自己面部表情活络些，拍拍程颐心的留海：“我相信你。”程颐心转过头，迈出半步，忽然停下。“对了主任，梁医生最近两天经常去VIP病房12层1809。我就是跟您说一下。”两段话语突然从记忆深处席卷而来，伴着发动机尾气和呼啸的风声。“能不能救活是手术室的事，找不找得到是我的事。”“你要不要是你的事，给不给你是我的事。”果然如此。只有这样才合理。顾璇闭上眼睛，整个身体都在旋转，眩晕越来越难以忍受，他冲进卫生间狂呕，直到再也吐不出来什么，虚弱地撑住台面，打开水龙头。12层的便衣不知道去了哪里，1809病房外的整条走廊竟然空空荡荡。门忽然被推开。梁时雨走了出来，看见顾璇站在门口，下意识关紧门。“你怎么了？”顾璇的脑子像泡了水的海绵，眼前看见的一切东西都在摇晃，万分不真切。“男朋友？”梁时雨张了张嘴，神情不自在。“算是……前任吧。”说罢，梁时雨抬手，帮顾璇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领口，看到他眼睛红红的，睫毛挂着泪水。“怎么又哭了，是谁欺负你？”顾璇一把按住她的手，眼中迸发渴望的光，在这一瞬间，他有很多话想说。然而……似乎没必要说了。他收回了手，忽然内心里笑了一声，不是冷笑，也不是苦笑，而是释然。世界这么大，我果真是多余的一个。“说来也真是奇怪。”梁时雨的嗓子有点沙哑，苦笑着道：“我的圈子里虽然不全是正人君子，毕竟多有约束，就这么两个败类，都被你遇到了。你是不是身上有什么磁铁，专门吸引人渣？”那是当然的，我总想弥补过去的伤害，因此潜意识中会被可能伤害我的人吸引，进而纵容他们的行为，终于铸就了伤害。但很遗憾，没有一次我能成功救赎自己。即便我已经发现了这一点，那些温和而友善的好人，我却觉得他们没什么意思，没有和他们深交的兴趣。总结一句话，我，顾璇，犯贱。“是三个。”顾璇看着梁时雨，一阵发笑：“还有一个你呀。”“我……我不是……”按顾璇的认知，梁时雨绝不是一个能藏得住心事的人，她有着极强的行动力，有仇立刻就报。同时，她有着丰富多彩的人生，有些事即便一时办不了，没过几天就被她忘在脑后，也不足以成为她的负担。现在，她梗着脖子，瞪着眼睛，眉头上的那颗红痣被皱起的皮肤挤得越发鲜艳，分明是发怒的前兆。我不想跟你吵架，也许今天是最后一次见面，也实在没有吵架的必要。顾璇解开左手腕的表带，是一块卡地亚蓝气球。他拉着梁时雨的手腕，小心扣上手表带子，她的腕骨稍微纤细一些，腕带往里退了一个针扣。她的皮肤不算白，蓝色的鳄鱼皮腕带和雕纹表盘没有在顾璇手上那么扎眼，自然协调了很多。“这不是专门为你买的，因此算不上是礼物，就当是一个纪念。”梁时雨追着他的眼睛。“你要去哪儿？”顾璇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抱了抱她，仅是礼节性的，稍稍接触就分开。“我应该和你有个正式的交代，刚刚接到集团任命，我马上会被调派去处理东南亚部分业务，就此道别。以后没有我，你大约也能省点心，自己好生照顾自己，有空多去看望老师。”“那你……”梁时雨今天舌头不灵活似的，万千话语郁结于胸，说不出口。“我肯定还会回来，北京是总部嘛，总有会议汇报。”顾璇放开她的手，顺着力道推了推她，然后转身，在迈步的同时泪奔眼眶。“顾璇！”背后脚步声奔腾，梁时雨喊出声。“你是不是怪我？我可以解释的！”不必了。你没有错，你永远是对的，你恒久正确。你是天才，你的人生走到今天是无数次的成功积累的荣耀，随便拿出哪一项都足以震慑世人。你赢过很多次，所以你知道怎么能赢。我认为的不择手段，在你看来司空见惯。即便我不肯出卖美貌，你还能挖到我的价值，还能打个翻身仗，我佩服你。真正配得上你的喜欢的，是与你势均力敌的对手，而不是我这样轻易妥协让步的……怎么说，懦夫吧。即便你跨越千山万水为我而来，我们仍是不同频的两块指针。我努力过，我不会遗憾。但我辜负了你的期望，对不住了。顾璇没有停下，仍然一步一步走着，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