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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希色点头,忽然一笑。“看不出你斯斯文文的,嘴倒挺快利。”见莫婷无意接口,冷蔑笑道:“言满霜非取出珠子不可,我不可能说服她,你是唯一能做这事的人;到这会儿还没死人,我料是你不肯干。
“但你不够了解她。她看起来像个雏儿,躯壳里装的却是头老妖怪,你掰不过她的,只能被逼着动手。一旦你执刀,将毁去我最重要的助力,言满霜死便罢,要成了瘫痈的残废,还得给她一刀解脱,这种蠢事我光想便窝火,只好请你死了。”
莫婷凝视她,仿佛这样就能看透女郎似的,突然摇头笑出。
“走不行么,非得死?”
鹿希色微微一怔,才发现她笑起来极好看。
不只是貌美如花,便逆着光,那笑容也是闪闪发亮的,令人忍不住跟着微笑。
这种浑无垢腻的光明疏朗正是她深深向往,却不可能、也给不了他——女郎胸中莫名刺痛起来,强抑着狂躁不耐,杏眸一眦:“走?走去哪儿?走得了么?”
莫婷敛起了笑容,一本正经道:“逃亡我有经验。羽羊神不是神仙,找人很麻烦的,这点上逃亡者有其优势。龙方等人要下山挑事,最远能追到哪儿?奇宫由着他们想离开便离开,要多久有多久?我就不信逃到了南陵境内,他们还能追过来!
“我想让你们跟我一块逃,却没人肯听我说。杀人毁尸更简单么?怎么你们遇事就只剩下这一种处理法儿?”说着都有些火了,虽仍是轻声细语,白皙的脸蛋却浮起了淡淡绯红,更增娇艳。
鹿希色“噗哧!”笑出来,连自己都意外,急急抿住。莫婷似乎是习惯了在这种事情上被嘲笑,瞧着也不生气。更多是无奈罢?
她端详着黑发雪肤的女大夫,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想掉头走下林丘,就当没这回事;不知为何,她直觉莫婷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她就是知道。
直到林丘后飕的一声,传来控弦的破空锐响。
鹿希色身体先于思绪,本能地抽出半截剑刃,靴尖一点,以拔刀之姿掠出,按照先前的计划朝莫婷扑去!
(是……陷阱!)脑后劲风声起,莫婷闪身树前,却没见是何物射至,心中一凛:“不好!”回头被映得满眼刺亮,鹿希色以剑刃反射艳阳,瞬间夺去了她的视力!
两人相隔约两丈,莫婷是经推算后才拿捏的距离,鹿希色在满是绿苔落叶的上坡路上,须经一个起落才能到身前;见她有动手之意,莫婷便以树干为掩护,争取更多的应变时间。岂料鹿希色靠某种声东击西的机关,以及反射阳光这两手,将莫婷逼出有利的位置,形势瞬间逆转。
遮眼的同时,莫婷察觉劲风呼啸贯至,当中除了鹿希色冲上山径的跫音,还挟着嗤嗤两声轻响,不假思索扔出药箱,矮身欲避,不料一脚踩空,坐倒于错落的盘根之内。
颈颔间寒毛直竖,睁眼赫见锐芒映目,鹿希色维持着拔剑的姿势袭来,斩剁般将擎出的一小截剑刃,猛朝莫婷雪颈压落!
莫婷只来得及架住她分持柄鞘的双手,被这股疾冲之力推撞树干,背脊一疼,胸中空气仿佛被挤压一空。
寻常武人至此,只能由剑刃铡断喉管;冲击过猛,断首亦非不能。
然《冥狱十王变》非是寻常内功,千钧一发之际,血髓之气发动,雪酥娇润的莫婷似成棉花丝帛,软绵绵浑不受力,其薄如纸,千娇百媚的脑袋连同如瀑浓发,一霎“滑”出剑底,绕着鹿希色的柳腰翘臀一转;剑刃“笃!”斩入树干的同时,莫婷双掌轻飘飘地往她背门一拍,已然借力后跃。
鹿希色惊怒交迸,反足连环,分蹴上中下三路,快得残影未散,虚空中依稀见得三条美腿翻出裙摆,正是《虎履剑》里的绝招。
这下除了突袭,也有将对手逼开、免授背门予人之意,落空本在预料中;玉掌击树借力起身,正欲调匀气息,回头赫见莫婷仍在,适才三脚仿佛穿身而过,丝毫未起作用。所幸转身时拼着最后一丝余力拔出匕首,鹿希色想也不想藕臂一合,径朝黑衣女郎颈侧插落。
莫婷翻掌格住,不知从哪儿生出第三、第四只手,分击鹿希色右肩和小腹,真力所至,打得她重重撞上树干,眼冒金星。
那柄二尺长的绀鞘金装剑还嵌在树下,按理她背脊撞树,足胫便未被脱鞘的剑刃齐膝斫断,也得是重伤收场;半天没等到撕心裂肺的剧痛,鹿希色余光所及,才发现短剑早已不在树干原处。
莫婷仍站在她身前不动,捧剑端详着,喃喃道:“原来是这边。”摁下剑格机括,剑首底部“飕!”射出一枚三寸长的金装钢针,与远处药箱上插的两枚一模一样。
鹿希色非是脑子一冲的莽金刚,她从会面当晚便决定除掉莫婷,这些日子里一直潜伏在东溪镇内未曾离去。
武林高手通医理的不少,神医中却罕有以武功名世者。莫婷在江湖上无籍籍之名,一个无门无派的年轻女医,身手再好也有限——鹿希色没工夫调查她的身家来历,只能凭眼力观察。
莫婷的脚步虚浮,修为不高,偶尔在后院与青年喂招,也不是反应机敏的实战类型,女郎估算有八九成的机会能得手,才有今日之埋伏。
鹿希色潜运内息遍行全身,体内的气血积郁迅速消退,看来莫婷未下重手。她那妖魔似的怪异身法、手法姑且不论,两人适才贴面相搏,决定胜负的关键其实还是内力。
崎岖坡上一奔两丈,差不多能耗光鹿希色一次提运的真气。不擎全刃,上身维持拔剑之姿,除了降低风阻、提升速度之外,也考虑到挺刺对劲力的倚赖——无论筋力内力,击刺若无足够力道支撑,容易偏斜乃至断折。以刃斩剁,相对不易失手,全赖身量与冲撞之力,对准要害肘臂一推,十有八九能重创敌手,毋须再提内元。
莫婷的内力甚至不及她,然而每当鹿希色力尽,莫婷却仍有一击的余裕,不多不少刚好压过她。这些微的差距决定了结果,使鹿希色钜细靡遗的窥视观察,变得毫无意义。
这样的武功,普天之下鹿希色只知一门。
“天予神功。”她静静说道,与其说心灰意冷,更像是切齿咬牙,眸底闪着寒光。“没想到,你是羽羊神的人。”
莫婷摇头。“这是我圻州莫氏祖传的《冥狱十王变》,出自一部名叫《燃灯续明三七经》的武典,不是天予神功那种旁门左道,我不怕你去打听。”
这回轮到鹿希色无意接口了,一径冷冷回望。那是盘算着如何置眼前之人于死地的眼神。
“我方才说你依赖直觉,是有些瞧不起人的。我错了。”
黑衣女郎将剑刃倒入绀青色的金装鞘中,迸出龙吟般激越的铿啷清响,悠悠不绝。“你并不真想让我到罗家祠堂,我以为是我选了这里,其实是你选的。你知我会占据坡顶,布置好机关声东击西。是……线香?”姣美的下颔比了比落在苔绿间的牛筋圈索。那玩意儿不知从何处飞来,让她自行出了掩护,才教鹿希色逮到发难的绝妙时机。
林子里凉风徐徐,风停的时间一长,似能嗅得一缕幽隐的香烛气味。
莫婷见她没有开口之意,当是默认,点头道:“由此观之,你其实并不依赖直觉,你思路缜密,计划周详,若非我祖传武学与东洲通行者太过不同,你是能成功的。
“这使你非杀我不可的理由,显得过于牵强。这思路极不合理,至于阵前杀盟有多愚蠢,就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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