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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献给上岭村男人的一曲悲歌或一杯甜酒(第2页)

就像我是父亲的亲生骨肉一样,我的名字是父亲所赐。我先后有过两个名字。樊益平——这是我父亲为我起的第一个名字,它像一份零乱芜杂的自留地,为我耕用,直到我中学毕业。

1980年的那场高考,是父亲为我填报的志愿。在填写志愿之前,他首先修改我的名字。凡一平——父亲在为儿子修改名字的时候,是多有勇气啊!他居然敢于把祖宗的「樊」姓给革了。而在这之前,他已把我哥哥的名字改为凡平。从「樊」到「凡」,父亲用心深长,而寓意、愿望又显而易见。而河池师范专科学校,我父亲的选择,成为我至今感念不忘的母校。那年,我十六岁,我还理解不了父亲,然而我的血液决定我无法像很多人一样鄙视教师的职业。我进了这所学校,是这所学校焕发了我的真情。我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受着教师的荣辱在我心灵的回旋喷薄。

我正式用父亲亲手为我修改的新名开始发表作品。我记得当我把在《诗刊》发表的处女作《一个小学教师之死》寄给父亲时,我附信中说:爸爸,我正在理解你为什么叫我作凡一平。

从此「凡一平」一直被我使用着,它像一盏普通的灯放出的光,为我照明。这些年以来,不知有多少人煽动我,把名字给改了,改换一个稀奇古怪的名字,没准能在文坛出大名,我说,我不改,因为我的名字是我父亲给我的。

此刻,我写这篇短文的时候,父亲就在我的身边。但是他看不见我写的东西,因为他弱视严重得几近失明——父亲弱视到无法批改学生的作业才离开山村小学的。他告别煤油灯和手电筒,被我接来南宁居住。然而不论城市的灯火如何灿烂,都不会使父亲的眼睛感到刺激或受到影响。他看不清书和电视。时常有亲友来访,他屡屡将我误看成他人,与我握手。现在,就算我把他的名字写得再大,他也看不见。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敢将父亲的名字登报。

1996年

以后的2009年,我又写了一首关于父亲的诗,准确地说,是关于我家族的一组诗,整组诗是这样写的:

家族(组诗)

我家族的每一个人

都是一首诗

如果不是诗

就是我的春天

——题记

樊光耀

我没见过哪个男人能像我的祖父

没有女人也可以活得下去

他是红水河上的船夫美男子

不信你们看看我的父亲和叔父

他们年轻时候的照片

帅得我不认识

1928—1932年间

两颗星星呱呱坠地

把承载他们的草屋

照耀得一穷二白

然后祖母扔下她和祖父共同创造的作品

去了天堂

三十二岁的祖父

直到八十一岁去世的那天

没有一丝绯闻

多么可怜的男人

打着光棍

抚养两个小男人

不让他们上山砍柴下河打鱼

却送他们上学读书

这在七十年前的上岭村

蠢得出奇绝无仅有

连祖父也不知道

他在当年就拥有了两只股票

每年都在涨涨到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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