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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服食“仙馔”有性命之虞,然而他们先前皆沉浸于凯旋的喜悦里,对此并未多虑。这“仙馔”与那“大源道”教主又有何关系?一时间,种种心绪错综复杂地麻缠在方惊愚心头,“仙馔”那清冽的花香在此刻嗅来也格外甜腻。它宛若蛇毒一般麻木人心神,可最后却能使人穿肠裂肚。“仙馔”和“肉粥”,二者怕是同根同源!
忽然间,方惊愚遍体生寒。
于一瞬间,他似是明白了许多事。他已见识过蓬莱的白日,然而却对蓬莱的黑夜知之甚少。像头项这般因饮“仙馔”而发狂的仙山吏应不在少数,然而他们的下场只得是归于尘土。
“头项——头项!”方惊愚闪过一击,不顾胸前伤口扯裂,拼命呼喝道,“你听得见我说话么?”
男人充耳不闻,依然对他进行着雷霆怒涛似的攻击,房中一时尘土飞溅。方惊愚冷汗满身,心道饮了那“仙馔”,虽长回了一只眼,却赔上了整颗人心!
门外人欢马叫,有执鞭官在喝道鸣锣,方惊愚隐隐听到有人在拍院门,叫道,“方惊愚在否?仙山卫大人将驾到!”
现下正是生死一线之时,哪儿有空闲去开门?方惊愚方才分神一刹,头项便抡圆了拳,向他面门铆劲打来。拳头落在墙上,土墙顷刻间和薄纸一般,四分五裂。方惊愚冷汗直下,道:“头项,你将我那桌子用指头切了便罢了,连堂屋都不留给我待客了么?”
男人自然听不到他的话语,披发赤目,一如那夜追随于“雍和大仙”身后的“走肉”。方惊愚顺着墙上破洞一滚,进了跨院,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至厢房,抄起榻边的钢刀,回身一挡。男人的拳头正恰落在钢刃上,可兴许是遭了那夜“雍和大仙”黑血的侵蚀,这刀脆似春冰,竟一下断了。方惊愚都来不及肉痛,便慌忙就地翻滚,抓起角落里用蓬草裹着的含光剑。
小院外蜩螗羹沸,龙旗耀武扬威地飞舞,鳄纹铜鼓铛铛作响,清开一条道。一架蓝呢暖舆远远地过来了,道旁百姓虽伏首下跪,却也禁不住好奇地扬眼偷觑。先头的仙山吏见方惊愚迟迟不开院门,着了急,发狠似的敲,低声嚷道:“方兄弟,快开门,你师父来了!”又有仙山吏道,“也不见方兄弟平日这么大架子。按规矩,仙山卫亲至,哪怕是断了腿也要从榻上爬下来磕头的,今日瞧他这股怠懒劲儿,能去府里领上二十小板。”
“但也是奇怪,为何仙山卫大人方才不来,偏挑这时候?”
“因为方才大人在仙宫听差,晚到了些。可即便是晚到,方惊愚这小子也还未梳妆罢了呢。”
仙山吏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贫嘴,门页终于开了,然而来应门的却不是方惊愚,而是灰头土脸的烧火丫头小椒。
“秦椒,你家方大人呢?”门边的仙山吏道,“还有,你这一身黑布衫子怎能见人?仙山卫要来了!”
“这不是黑布衫子,这原本是红的!谁知道那扎嘴葫芦在作甚?在房里拉钉头、打羊角锤罢,乒乒乓乓的,一刻没停过。”
仙山吏道:“你去换衣衫,咱们去叫他。”于是小椒不情愿地转回房里去了。仙山吏们踏进院门,果真听得一阵极大响动自庭中传来,穿过垂花门,却见厢房旁倒了一片土块。有人笑道:“方兄弟胸口才被那教主凿了只洞,怎么这么快便神采奕奕,能给墙凿洞了?”
他们正说着闲话,却听得正房里动静颇大,铮然作声,而身后宅门里已涌入一批旗手来了。这下可不能耽搁了,仙山吏们一拥而上,在正房前站定,与方惊愚最熟识的那位上前去叩门。也不知怎么的,这一叩门,房里的动静却息了。
“方兄弟,你师父都到门口了,再怎么衣冠不整也当来见客了!”那与他相熟的仙山吏叫道,叫了一二声皆不见回应,再一看院门,非但是旗手,鼓吹令也要钻进来了,便横下心来,猛一推槅扇。
槅扇敞开了,方惊愚果真在房面,也果真是衣冠不整的模样。
然而眼见此景的仙山吏们皆瞠目结舌,一身冷汗。打鼓吹笳的声音停了,庭院里陷入一片死寂。眼前的景象太过吓人,连吹手只得把气往肚里咽。
他们看见方惊愚手持含光剑,披着发,着一件单衣。眼神空洞无光,脸色苍白,仿佛一片素纸,然而那素纸上却淌着几滴墨痕,那是点点黑血。
房中已然化作血海,漆黑的血浆飞溅一地,连房梁都在往下滴血,冲天腥气扑面而来。一个着牌头灰衫的男人倒于地上,正是那才得了“仙馔”恩赏的头项。
而头项此时正双目圆睁,被开膛破肚,横尸于方惊愚身前。
第37章负屈含冤
片刻之前,厢房中如掀起一阵狂澜湍涛。
方惊愚就地一滚,钢刀破碎,已然不能用,他在角落里抓到含光剑,将剑刃出鞘,于千钧一发间挡住头项打来的迅猛一拳。
男人一通惊天大闹,将椅凳箱柜又甩又砸,一时间房里碎木残屑似下冰雹一般扑扑落地,成形的物件都摔得稀巴烂。
然而当他一拳砸来,方惊愚用剑脊相抵时,男人忽而退却,就似盲虺遇了火一般。方惊愚想起含光剑以帝江血淬炼,传闻可破邪诛魔,那由“仙馔”引起的狂态兴许也是妖魔中的一种。
男人呻吟着,两眼翻动,喉头里好像滚动着一块骨头。
最后,他艰难地伸拳,递到方惊愚身前。方惊愚以为他要殴打自己,慌忙闪身避开,却听男人道:“方兄弟……盖竹坊赵宅,劳烦你去一趟,与我的妻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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