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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年,东晋朝廷改元,乃是咸和元年,外戚庾亮继续把持朝政,权倾朝野。没有多久,庾亮对内便杀掉了反对派南顿王司马宗,对外公开打压猜忌荆州牧陶侃、豫州牧祖约等藩镇,最后又与强藩苏峻互相忌恨,渐至不能相容。国家在表面勉强维持的客套下,实则已经暗流涌动。朝廷计划以高官厚禄麻痹苏峻,再将其召回建康然后除掉,苏峻对此心知肚明,数次拒绝朝廷的征召,并开始暗中部署兵力,并邀约同样心怀怨怼的祖约,共商谋反大事。
苏峻少年时是一介书生,有才有勇,声名远扬。后来中原大乱,苏峻汇聚乡党、纠集流亡,修建坞堡自保。后来胡虏及乱兵太过纷扰,苏峻率领部下数百家渡海向南方转移。到了广陵,朝廷嘉奖他远来投效,任命他为鹰扬将军。后来苏峻也帮助朝廷平定当地各处流寇叛匪等,得到屡次升迁,至任兰陵相。
苏峻自恃建有大功,又为麾下拥有强兵而自负,对着朝廷逐渐开始有骄傲之气,稍有不如意处,便竟开口訾骂。而苏峻并不是什么名门大族的出身,朝廷当初本也只是借着他的实力去平叛,实际上对其很是轻蔑不屑,又猜忌厌烦。尤其到了庾亮主政,更加尖刻,愈发容不下苏峻,便就以皇帝名义,赐予高官厚禄,下诏征他来建康,苏峻数次求免,朝野不许。
见朝廷真正露出了要除掉他的苗头,苏峻也感到忧急惧怕,便主动服软,向朝廷数次苦苦哀求,甚至动情地誓言自己绝不敢忘先皇帝之恩,定会为朝廷北讨中原,如今只祈求,哪怕补授敌境内青州的一介太守,他都可以为朝廷贡献鹰犬之劳。
但庾亮得信后,丝毫不为所动,再次拒绝,并坚决要求苏峻来建康。苏峻大怒,对着朝使说道:“从前国家,危如累卵,非我不济。狡兔既死,猎狗应烹,我已自分一死,不过我无端遭枉,死也要死得明白。”
绝望恨怒之下,苏峻悍然造反,并拉上早就怨恨朝廷的豫州刺史祖约,同时发难,江淮一带,未及安定数年,兵灾又起。
苏峻叛乱后,出兵与朝廷军队数战,竟然势如破竹。庾亮见势不妙,慌忙抢先逃走,苏峻一鼓作气攻入了建康,自任宰辅独揽大权,且矫诏大赦天下,唯独不赦庾氏。
庾亮困窘,无奈放低姿态丢弃颜面,祈求从前被自己盛气凌人时候,龃龉得罪过的各地藩镇来救助勤王。自去逃入寻阳,转去武昌,倚靠江州牧温峤。
国家覆亡之际,江州牧温峤不待多言,挺身而出立誓讨贼,且移书心存观望的荆州牧陶侃,苦口婆心劝他暂放与庾亮的私人恩怨,转而冰释前嫌一致对外。于是以大义激励感化将士,联兵一处公开讨伐苏峻,江东大地,一时再度号角渊渊,征鼓隆隆。
新野城。
谢艾一身月白色的儒服,正负手而立,默默看墙上的地形图。远远望去,他就是一个拿笔杆子的年轻书生,和统领千军万马、决胜千里之外的军事统帅,似乎完全沾不上边。但不可争议的是,如今谢艾的名头,已经越来越犀利了。朝廷对他亦是非常顾忌,从侧面上也印证了他的卓越能力。
议事厅的墙面上,除了梁州地图、荆州地图、还有益州、司州、扬州甚至河北的地图。虽然对于上面的城郭要塞、山川大泽等,如今谢艾也大都算是了然于胸,但从前跟随韩雍左右,耳濡目染而养成的这么个习惯,还是让他基本上每天都要来看一会。
几日前,朝廷越过高岳,直接下旨给他,让他也务必要出兵东向勤王,共同讨伐苏峻。但因为高岳不忿朝廷此前数次无理猜忌打压,决心开始脱离晋朝独立自主,更曾密令谢艾寻机规划荆襄,故而谢艾对于朝廷的征召还没有做出什么回应,他正在考虑当前的形势,究竟该如何理出一个有利的局面。
正默默地看着,外面脚步声响,一个声音急急传了进来:“君侯!截获到一条最新消息!”
听声音,谢艾不用看也知道,此乃主簿赵募。因赵募屡出奇计,赞翊良多,谢艾如今很是倚重他,将其带在身边充作亲近幕僚,就各种军事、形势、政局等等方面,他二人也能高度地说到一处,颇为契合。
“文通,这般急切来找我,定然是重要的事。”谢艾唤着赵募的表字,不紧不慢道:“缓口气,喝杯水,再过来详细说。”
“属下不渴,先说事要紧!”赵募兴冲冲地快步上前,将手中一张纸呈上来:“君侯你看,前方斥候截获的,朝廷竟然叫荆州的陶侃,密切关注我们,只要我们前脚出兵勤王,便叫陶侃后脚趁机攻打新野,将咱们在荆襄一带的据点给彻底拔除后,再循踪潜行追击,务必将我军尽数歼灭为妙。”
“哦?那这可是坏消息啊。”谢艾颇有深意地望了赵募一眼,似笑非笑道:“文通却为何满面喜色而来呢?”
“回禀君候,属下高兴,乃是因为咱们苦等已久的机会,应该已经到来了!”
“嗯……不着急,慢慢说。陶侃不是刚刚离开了江陵,带了三万荆州兵,顺江东下去武昌与温峤会师去了么?如何还来要打我新野?”
“嗐!这都是障眼法,想麻痹我们的!陶侃号称当世名将,当真会一点后手都不留?”赵募笑嘻嘻道:“不过呢,属下首先想说的是,陶侃本来确实是对我们借据新野、在他地盘上长期驻兵颇为不愿,但陶侃更也曾被朝廷、被庾亮百般猜忌防备,他对朝廷心怀怨怼,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眼下他被温峤责以大义,晓以利益,暂时放下了心结,勉强去会盟勤王,其实多年的怨气,怎么可能立即消释呢?”
“虽然接到朝廷要他对付我们的密旨,但这种借刀杀人的把戏,我们清楚,陶侃更会清楚。君侯试想,他陶侃一面要出兵勤王,一面还要分兵来消灭我军,他如何应付的过来?届时他大受损伤,朝廷再要拿捏他不就更容易?所以,陶侃必然会自保实力,绝不会听从朝廷的指使,来替庾亮做这代人受过的出头鸟。”
“据确切消息,陶侃临行前,在襄阳城郊,留有一万五千人的精锐,让得力部将管华统领,专门防备我军。但陶侃严令管华,只要我军未曾主动相犯,那么也不准荆州军主动进攻,禁止一切挑衅。说白了,陶侃要求管华,敌不动我不动,只要密切关注监视即可。所以,就算我们倾巢而离新野,荆州军也是不会主动来攻的。”
谢艾点点头,停了片刻,才若有所思道:“问题麻烦就麻烦在这里。大王的旨意,你也知道了,要我们打破僵局,趁势攻略荆襄。可如今荆州军并不主动来打我们,我们又怎好在他出兵勤王的大前提下,在人背后捅刀呢?我担心这必然会损及我军的名声,甚至导致民心丧失,对将来彻底掌控荆州,大为不利啊!我的意思,关键必须要有个契机,让我们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兵,并且还能被舆论所接受。”
“荆州军不主动来,那咱们可以让他们主动来呀!”赵募带着神秘的面色笑道。这是他一贯的逆向思维风格,没有困难,那就索性主动创造困难。
见谢艾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赵募便直截了当道:“如今,陶侃接到朝廷要求除掉咱们的密旨,但他却只做防备不愿应命,这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再好不过。趁着这个空当,君候可以挑选一支偏师,改穿朝廷军队的甲服,打起荆州军的旗帜,在夜间暗中出城隐蔽,然后天明时,再大张旗鼓的做戏来攻击我们新野城,同时,将朝廷给陶侃的密旨内容,命人四处散播,竭力做到贩夫走卒也人尽皆知。这样,天下人便都会知道,咱们被屡屡猜忌打压后,竟又突然遭到了朝廷的无端攻击,于是咱们只好逼不得已,无奈奋起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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