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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挂着泪珠的眼睛,透过镜片看着他,含着深深的歉意:“我……没能为你留住她!”
“啊!——”一声肝胆俱裂的惨叫,楚雁潮的灵魂崩溃了!
漫天飞雪,他不顾一切地在街上狂奔!行人在他面前让路,汽车在他面前煞车,红灯在他面前失灵了!在他眼里,这个世界已经一片空白,只看见新月的身影在茫茫天际飘逝,他要拼尽全力追上去!新月,等等我!
茫茫大雪笼罩着“博雅”宅,森森寒气封锁着“博雅”宅。
上房客厅里,安放着新月的“埋体”(遗体),她静静地躺在“旱托”上,等待接受最后的“务斯里”(洗礼),身上蒙着洁白的“卧单”,身旁挂着洁白的慢樟,上面用阿拉伯文写着:没有真主的许可,任何人也不会死亡,人的寿命是注定的。
我们都属于真主,还要归于真主。
面如槁木的韩子奇夫妇守护着女儿;悲痛欲绝的天星夫妇守护着妹妹。
丧魂失魄的楚雁潮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的眼睛定定的,声音嘶哑地呼唤:“新月!新月……”
韩太太不安地站起来,他……他怎么来了?
“楚老师!”陈淑彦痛哭着迎上去……
天星迎面抱住他,号啕大哭:“您来晚了!来晚了!”
“新月呢?新月!……”楚雁潮痴痴地看着那洁白的布幔,急切地寻找新月!
韩太太惊惶失措,她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可不能……不能……”
她决不能允许楚雁潮再见到新月!穆斯林的“埋体”带着神圣的信仰,她就要去见真主了,怎么能暴露在一个异教徒面前?
“妈!”陈淑彦苦苦地哀求婆婆,“让他见一面吧?见这最后一面!最后一面……”
天星泪如泉涌,悲愤地盯着妈妈:“人的命都没了,您还要怎么样啊!……”
“主啊!”韩太太愣在那里,现在要赶走这个人,也许办不到了!
楚雁潮突然拉开了白慢,他看见新月了!
新月!这是新月吗?是两年前他提着行李、用英语交谈着送上二十七斋的那个新月吗?是在备斋充满激情地和他谈论事业和理想的那个新月吗?是在未名湖畔踏着月色听他朗诵拜伦诗篇的那个新月吗?是在西厢房和他并肩斟酌译文的那个新月吗?是两年来以顽强的毅力和病魔搏斗、执着地追求生命的价值的那个新月吗?是和他心心相印、永远也不愿意分开的那个新月吗?是昨夜分别前还拉着他的手的那个新月吗?这白布下蒙的是你吗?新月!
他揭开“卧单”的一角,新月的遗容展现在他面前!
新月静静地闭着眼睛,闭着嘴唇,洁白细润的面颊上泛着淡淡的红晕,洒利汞针剂使她保持着青春的容颜,好像她没有死,她还活着!昨夜分别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安睡,难道现在就不会醒来了吗?怎么可能?
泪水滴落在新月的脸上,她没有任何反应;他深情地呼唤着新月,她没有任何反应;“新月!新月!……”他抱住她的双肩,摇晃着她,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新月已经离开他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楚雁潮心碎了,绝望了,疯狂了!他不可遏制地扑上去,吻着她的脸,她的眼睛,她的嘴唇!这和着泪水的吻,是他们的第一次吻,也是最后一次;是初恋的吻,也是诀别的吻!
韩太太惊呆了!她生平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打击:一个穆斯林,怎么能和“卡斐尔”亲吻?罪过啊!她生平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爱:爱得这么疯,这么狂,这么深,这么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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